章乃器与中共领袖们(二)


  五、抗战期间与毛泽东、周恩来的交往
  
  1938年初,章乃器应李宗仁之邀出任安徽省财政厅长。他在赴皖途中经过武汉,曾到中共办事处与周恩来、王明会见,这是他们的首次见面。周恩来嘱托他两件事:一、彻底执行释放政治犯的指示;二、搞好同新四军的合作关系。到达安徽之后,章乃器在大别山抗日根据地与共产党人周新民、张劲夫、陈国栋及进步人士朱蕴山等合作,坚持团结抗战。由于安徽的政治犯已全部被军统抢先转移,他就全力搞好与新四军的合作。不但每月以三万银元的财政拨款支援新四军,还给他们送去急需的金鸡钠霜等药品,并为中共培养了李人俊、范醒之等一大批财经干部。章乃器与新四军的张云逸、何伟等经常有联系,董必武到安徽时,也曾特地去看望他。
  由于章乃器在安徽坚持团结抗战,得罪了CC系和顽固派,被蒋介石召往重庆“述职”,待他于1939年5月抵达重庆后,即被蒋免职。此后他就一直在大后方经营工商业,拒绝再做国民党政府的官。在重庆期间,他曾与沈钧儒等代表救国会参加了统一建国同志会(民盟之前身)的发起,但不久发生的一件事却使他退出了救国会。
  1940年春,苏联与日本法西斯政府签订了“日苏中立条约”,相互保证尊重“满洲国”和蒙古人民共和国的“领土完整和不可侵犯”。消息传出,中外舆论哗然。在重庆的救国会领导人联名发表致斯大林元帅的公开信,对苏联的这一行动表示遗憾。此信是众人公推王造时起草的,署名者为沈钧儒、章乃器、史良、李公朴、沙千里、张申府、刘清扬、胡子婴、王造时九人。苏联的民族利己主义给中国共产党造成了很大困扰,作为第三国际的支部,中共不得不维护苏联的形象。沈钧儒应周恩来的要求,收回了这一信件。章乃器不同意收回,因而脱离救国会。章乃器素来坚持超党派立场,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和中共保持一致,甚至退出了自己亲手创立的救国会。历史就是这样充满了遗憾。
  章乃器抗战期间一直在重庆经营工商业,他是大后方民族工商界组织——迁川工厂联合会的执行委员、常务理事,也是重庆工商界“星五聚餐会”的活跃分子,并创立了民族工业界的智囊团——中国工业经济研究所。
  抗战胜利后,毛泽东亲赴重庆与蒋介石谈判,1945年9月17日,毛泽东邀请刘鸿生、吴蕴初、范旭东、章乃器、胡厥文等工商界人士到他的住处桂园(张治中官邸)座谈,这是章乃器第一次与毛泽东见面。毛泽东对他们说:中国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民族资本不可能有大的出路,能获得发展的只有外国资本和依靠政治权势的官僚买办资本。民族工业要得到发展,首先必须实现民族解放,实施民主政治。现在抗战胜利了,中国应当建设成为一个独立、民主、富强的新中国。在这个新中国里,民族工业应当得到保护,民族工业只有在这样的国家里才能得到发展。关于中共对待民族工业的政策,毛泽东说,中共是工人阶级的政党,同资产阶级是有矛盾的,不承认这个矛盾是不客观的。但是,在现阶段,在新民主主义阶段,中共不主张没收资本家产业,而主张实行调节劳资矛盾的政策。他希望工商界朋友同工人搞好关系。中共绝不会把爱国工商界当敌人,相反,把他们看成朋友,希望大家为建设新中国共同努力。数日之后,章乃器与胡厥文、李烛尘、吴蕴初、胡西园、吴羹梅在特园(鲜特生宅)设宴,宴请毛泽东主席和董必武、王若飞。不久,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等又在中共办事处举行座谈会,邀请重庆工商团体的负责人,章乃器再次应邀出席。毛泽东在会上精辟分析了国内外形势,提出了和平建国的基本方针。
  10月10日,国共两党签订了“双十协定”。次日,毛泽东返回了延安。同月19日,周恩来应邀到“星五聚餐会”作了题为《当前经济大势》的演讲。他指出:为了战后的工业建设,首先要有安定的政治环境,而安定的政治环境又不外和平与民主两件大事。不但政治上要民主,经济上也同样要民主。中国今天的情形是统制得太多,管制得太死,弄得市场紊乱,工商凋敝。今后一定要有一个自由发展的时期,这样才能使中国走上富强的道路。他说国家资本、个人资本和合作资本应该在节制资本的原则下互相配合。这三种资本中私人资本占大多数,今后中国必然还要经过一段保护私有财产,发展资本主义的阶段。中国这样落后,发展又这样不平衡,不是短期内就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他主张坚决反对靠权威和投机来发财的官僚资本、垄断资本和侵略资本。周恩来还提出改善农村经济、提高广大人民的购买力,工业才有发展的可能。目前我们主张减租减息,至于耕者有其田和土地国有则放到将来。要使农民和地主可以共存,同时使地主更愿意投资于工业,并主张减轻工业的税收负担。关于劳资问题,周恩来说,我们是主张保障劳动者的利益的。我们绝不欺骗诸位。我们是中国共产党,我们的一切主张不能不从中国的现实出发。中国今天的劳动者和民族资本家,都是受到压迫的,因此不能不互相让步,共同奋斗。在这一点上,希望民族资本家能有远见。
  毛泽东、周恩来的讲话以及他们的个人魅力,给章乃器等工商界人士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使他们对共产党的政策和主张有了更多的了解,打消了以往种种疑虑。
  
  六、建国之初共济时艰
  
  抗战胜利后,章乃器与黄炎培、胡厥文等创立了以民族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为主体的政治团体——民主建国会,要求实行政治和经济民主,反对蒋介石的独裁和内战政策,因此不断受到迫害,于1947年流亡香港。
  1948年底,章乃器应毛泽东的邀请,毅然舍弃了在香港蒸蒸日上的地产事业,与李济深、茅盾、马寅初等三十余位民主人士秘密乘苏联轮船北上,于1949年初到达东北解放区。他在沈阳的欢迎大会上应邀讲话时表示:“我过去多年为资本家打算盘,今后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打算盘。”事后施复亮就指责他是“个人投降主义,忘了团体”,“不懂得政治斗争”。
  章乃器在解放区,和当时任东北财经委员会主任的老朋友陈云见面了。陈云问他:听说你在香港的企业搞得不错?章回答:不过是打打经济算盘而已。陈云说:今后要请你给我们的新国家打算盘,打更大的算盘。陈云是店员出身,章乃器是银行练习生出身,两个人打算盘的基本功都十分娴熟,这两把算盘很快就结上了缘分,为新中国的经济建设打起了大算盘。
  章乃器同年2月25日到达北京,参加新政治协商会议的筹备工作。他还应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南汉宸之邀,与千家驹、沈志远一起担任了中国人民银行的顾问,运用自己的学识和经验,为新政权发行人民币、稳定金融和物价出谋划策,并多次参加经济界人士在六国饭店举行的接管上海问题座谈会。后来上海解放时,一些报纸还造谣说:“中国人民银行总裁”章乃器,正在物色人物准备接收“四大银行”。
  4月15日,章乃器和黄炎培等民建领导人应毛泽东之邀,到香山双清别墅晤面聚餐,毛向他们详细阐明了目前的形势和中共的政策方针,并嘱托他们借助民建自身的优势为解放上海贡献力量。不久,在中央的一再敦促下,陈云临危受命,于5月14日从东北赶赴北京,筹组中央财经委员会,以稳定全国的经济形势,统一财经工作。
  上海于5月27日解放后,市面十分混乱,到处是银元贩子,投机商业十分猖獗。当时,上海既缺粮又缺煤。国民党一面出动飞机狂轰滥炸,一面勾结帝国主义实行海上封锁,南北不能正常通航。开滦煤矿的煤运不出去,南方的工厂无法开工,工人失业;上海的存煤只够用数天,如果不及时调运燃煤,整个城市就有瘫痪的危险。上海的严峻形势对全国都有重大的影响。
  据当时任中国人民银行专门委员的冒舒湮先生回忆,陈云曾召开会议讨论经济形势,研究解决上海粮煤短缺等问题,请章乃器、千家驹、沈志远等一批专家发表意见,会议由南汉宸、姚依林主持。章乃器认为粮食可用铁路南运,而运煤量大,需要海运,在会上力主利用外商的轮船运煤,他实事求是地分析,认为这是能够解救上海等南方大城市“燃煤之急”的惟一方法。但利用外船运煤,当时是有争议的,有些人认为这样做有“卖国”之嫌,陈云一时下不了决心。章乃器进一步解释说,这些船的船东有不少是中国人,挂的不是英美国旗,而是巴拿马等小国的国旗。姚依林在会议室内徘徊了一阵,说道:“我们就‘卖’一回国吧!船还是中国人的船,钱也是中国人赚。”这样,陈云就把运煤的事确定了下来。关于打击银元投机,这次会议在回顾了敌伪时期的打击方法和抗战结束后蒋经国在上海“打老虎”历史后,决定采取非常手段。封闭了投机商的大本营上海证券大厦,拘捕了大批投机商,并明令以人民币为支付工具,禁止银元、金条等在市面上流通,银元风潮逐渐平息。
  为稳定金融和发展生产,章乃器还曾分别向周恩来、陈云建议发行公债,受到了他们的重视。后来陈云经过调研,正式向中共中央提出发行方案,得到了批准,于1950年初发行了“人民胜利折实公债”,这是新中国成立后首次发行的公债。
  7月12日中央财经委员会成立,陈云任主任,章乃器和不少经济学界的民主人士被聘为这个委员会的委员,成为陈云的智囊团。五天后即7月17日,他陪同陈云风尘仆仆地来到中国最大的城市——上海,对上海的经济形势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并与上海的工商界人士座谈。8月初,陈云主持召开了有华东、华北、华中、东北、西北五个大区的财经负责人参加的上海财经会议,确定了解决上海经济问题和稳定全国物价的措施。章乃器在上海这个十里洋场生活过将近二十年,在金融界、工商界有不少老朋友。他受陈云委托,利用自己的影响,积极向他们宣传党的经济政策,如认购公债、工厂不内迁、全部吸收旧人员等,做了大量的工作,对稳定上海的经济、安定民族资本家,起了重要的作用。
  章乃器在8月底回到北京,作为民主建国会的代表出席了9月举行的新政协筹备会第二次会议,并担任《共同纲领》第三起草小组的召集人,负责起草纲领中的经济部分。9月21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在北京正式召开,章乃器作了题为《新民主主义民族工业家的任务》的发言,作为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他第一个公开提出将来有一天要消灭自己的阶级。10月1日,章乃器参加了开国大典,并出任政务院政务委员、编制委员会主任、政协财经组组长等职。
  自10月份起,上海、天津等大城市的纱布、粮食投机活动开始猖獗起来。投机商大量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带动全国物价大涨。陈云在中共中央的支持下,秘密调集大量的物资,指挥了一场大规模的反击。对于投机资本,章乃器一直是坚决主张打击的,在反击的策略和手段上,他向陈云提出不少有价值的建议并得到采纳。但对于反击的时机上的把握,陈云就比章乃器有城府得多。章乃器曾经十分叹服地描述当时的情形:“在那紧要关头,像我们这班知识分子就难免要犯主观主义的急性病。我那时曾经一再建议早点下手,对市场施用压力。然而,财经工作的负责人(指陈云)却是那样的沉着、坚定,认为依据通货膨胀数量和物资数量的对比,时机尚未成熟。应该再多准备一些实力。同时,不妨再从市场阵地撤退若干步,以便争取主动,进行反攻。事后的检讨告诉我们,这种策略是完全正确的。经济上的反攻从11月中旬开始,以五福布为例,11月13日的行市是每匹12.6万元,比较10月31日的5.5万元,已经涨起一倍多。那就是说,倘使反攻提早半个月,两匹布吸收货币回笼的能力,就抵不了半个月以后的一匹。譬如用兵,在敌人深入到达了于我绝对有利的地形之后,一个师就可以发挥出两个师的力量,就有把握克敌制胜了。”
  陈云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一举打胜了这场建国以来经济战线上的第一次大战役,稳定了全国的物价。毛主席评价这场胜利的意义“不下于淮海战役”。原来曾预言共产党在经济上只能得0分的一位上海工商界著名人士,也改变了看法说:“六月银元风潮,中共是用政治力量压下去的,这次则仅用经济力量就能稳住,是上海工商界所料不到的。”
  为配合中共中央和陈云统一财经工作的部署,章乃器在这一时期还写了《统一就是力量,统一就是办法!》、《对于统一财经工作的认识》、《私营行庄何处去?》、《币制稳定后私营工商业怎么办?》等十几篇文章,运用他自己在工商界的影响,宣传新中国的经济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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