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明向毛泽东请将 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宣布新中国成立之后，世界各大主要通讯社，都以最快的速度播发了这条消息。有人欢呼，有人流泪，也有人为之震惊。
在毗邻中国的越南，有位六十岁的老人听到这条消息，激动得一夜没合眼。他希望中国能帮助自己把自己的国家也从泥泞中拯救出来，他就是胡志明。他决定到中国去，到北京去，马上会见毛泽东，寻求援助。
1950年1月间，当陈赓率领千军万马在桂滇征战时，胡志明徒步十七天，穿越原始森林，秘密来到中国，请求中国共产党对正处于抗法战争艰难岁月中的越南人民给予大力支援。
胡志明在北京与刘少奇、朱德等人会谈后，又前往苏联会见斯大林与正在苏联访问的毛泽东、周恩来，请求苏、中两国政府对越南抗法斗争给予全面援助。胡志明两次当面向毛泽东请求中国派出军事顾问，并在物力上全力援助越南。毛泽东说，我们是近邻又是兄弟，援助越南抗法斗争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3月间，胡志明返回越南，与已经到达那里的中共中央联络代表罗贵波反复商讨，一致认为，应先在中越边界打一仗，打通中越之间的交通线，为中国援越抗法开辟一条通道。
罗贵波把这一情况电告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中国迅即答复越方尽快组建中国军事顾问团去越南帮助工作。
筹建军事顾问团有一个过程，胡志明却等不及了。他决定抓紧组织边界之战，打电报给中共中央和毛泽东，要求中国派自己的老战友陈赓就近由云南先去越南开始帮助工作。
毛泽东很快复电胡志明 “同意让陈赓先去越南”，并随即在6月18日与6月30日两次致电陈赓，明确他去越南的任务和他到越南后可用中共中央代名义进行工作。
进入越南，陈赓忧心忡忡
1950年7月7日早晨6时30分，陈赓起程赶赴越南。他带领一个由军事、政治、后勤等方面三十余名干部组成的工作组，外加一个运输连和警卫连，携带一部专用电台，于7月19日踏上越南国土。陈赓腿部受过重伤，路况又不适宜骑马，后来又牙痛发作，白天筋疲力尽，晚上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他在日记中笑称：“今天算是付出了一点国际主义的代价……”
考虑到当时的国际形势，中央要求对此次陈赓的越南之行，采取严格的保密措施。因此，沿途的一切事情都交由随行的干部去办。对于生性好动、喜欢接触群众的陈赓来说，这简直是受罪。他在日记中叹道：“车过宜良，偶然探首窗外，众皆停足以望，只好缩首反坐。苦矣哉……”
越方接到通知后，派出了迎接人员，他们推着水果车随行，才解了工作组的口干舌燥之苦。一路上，陈赓深为越南的局势忧虑。越南人民军三○八师（缺一个团）按照中越两党协议，于1950年5月来到云南砚山地区，由解放军第十三师帮助训练与装备；越军第二○九团与第一七四团进入广西靖西地区，由广西军区帮助训练和装备。陈赓路过砚山地区时，听取了双方军事长官的汇报，忧虑由此而生。他感到越军许多指战员在作战思想上存在一些很值得重视的问题，诸如他们对占领地方，尤其是占领城镇的兴趣特别大，却极少考虑如何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也不大考虑如何夺取战略、战役主动权的问题。越军连以上干部作战经验甚少，更有不少师团干部连基本的战术都不甚明了。而对手法军，虽说不上是骁勇之师，但武器先进，机动能力强，并占据着多年经营的钢筋水泥防御工事，要想初战获胜，迅速打开局面，的确不容乐观。而中央给陈赓的指示很明确：“在越南帮助他们打几个仗，打开一个相当的局面。”
他为此给中共中央和中央驻越南的联络代表（后为驻越大使）罗贵波发了电报，建议先拔掉敌方孤立的小据点，以提高部队士气。当时越南国防部长、越军总司令武元甲正在越军前线司令部动员、组织攻打越南重镇高平。于是陈赓在电报中建议，如果中央同意，最好由罗贵波将这些考虑转告越共中央和越南总军委。中央军委接到陈赓的电报后，于7月26日复电陈赓，明确表示：“我们认为你的意见是正确的，越军应先打小仗，逐步锻炼，能打稍微大一点的仗，然后才可能打较大的仗。目前不要直打高平，先打小据点，并争取围城打援是适当的。”
陈赓知道，这是毛泽东的意见。
胡志明眼中的陈赓是“美人”加“英雄”
7月25日，陈赓一行到达越南太原省白木县境内。休息一日后，陈赓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由专程前来迎接的越共中央统战部长范文同引路，前往六十余里以外的越共中央秘密驻地。7月27日下午3时许，陈赓等人到达密林深处的一块小空地，胡志明和其他几位越共领导人在一间竹庐前热情迎接。陈赓与胡志明一见面，未及寒暄，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位老战友终于又在越北丛林中相见了。
早在20年代，陈赓就与胡志明在广州相识。那时陈赓是黄埔军校一期学生，同时也是共产党干部，在周恩来领导下从事党的军事工作。而胡志明则化名李瑞，任孙中山的苏联政治顾问鲍罗廷的秘书，并在中国同志的帮助下筹建越南无产阶级政党。当年两位血气方刚的青年，如今，一个成为威风八面的解放军西南军区副司令员、第四兵团司令员，横扫国民党正规军五十万，另一个成为越南人民尊敬的党和国家的领袖。现在他们又要在炮火弥漫的越南腹地携起手来，共同抗击外族侵略。
也正是在这时，陈赓接到毛泽东同意他的建议的电报。
7月30日，胡志明请陈赓到他的住处共进午餐。当陈赓沿着一条弯曲的小道进入竹林深处时，胡志明的“公馆”――一间茅草高脚屋呈现在眼前。胡志明把客人迎进屋里，陈赓向屋内打量一圈，只见床上一席一毯，桌上摆着一架打字机，还有几本书，不觉回过头来对自己的老战友说：“胡主席太简朴了，可敬可敬。”吃饭时，二人回忆起大革命时在广州和抗战时在延安及云南、广西的许多人物和掌故，胡志明顺口咏出两句汉文诗：“乱石山中高士卧，茂密林里美人来。”
陈赓放下筷子，连连摆手：“不妥，不妥。胡主席过誉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指着自己的脸庞和开始谢顶的头发，说，“胡主席，你看我这副模样怎么称得上美人呢？”他一说，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胡志明手捋银须，头略一晃：“看来后一句似有不当。那么就改两个字，叫做：茂密林中英雄来。高士与英雄合作，我们定能打赢这一仗。”
第二天清晨，陈赓一行辞别胡志明，奔向设在广渊的越军前指。
陈赓一口气说了四个小时
8月14日，陈赓抵达广渊越军前指，与前两日到达的以韦国清为团长的中国军事顾问团会合。当晚，陈赓听他们讲了了解的主要情况，又和韦国清一起，听取了越军总参谋长黄文泰介绍两军的战场情况。随后，按过去中国作战的老习惯，他专门派人与越军前指人员一起深入高平等地做实地侦察。
在一次研究边界作战会议上，陈赓一边听着情况汇报，一边审视着军用地图。他的目光在越北第四号公路上的东溪停了下来，神色颇为兴奋地指头一点：“首战必胜嘛，这第一仗从哪里打起很关键。我看东溪很合适。”韦国清看了看地图，同样赞同地点了点头：“攻占了东溪，整个边界战役的主动权就可以掌握在越军手中。”
陈赓将自己的想法与武元甲沟通：“现在法军在越南总的来说处于不利地位，从本土大量增兵也是困难的，在这个时候打胜边界之战完全是可能的。边界战役第一仗从哪里开刀呢？听说不少人主张一下子就开始攻打高平，对此要慎重考虑。”
武元甲不语。陈赓也不点破武元甲就有这种想法，只是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高平的敌人工事坚固，四面有水有山，易守难攻，法军不久前已增加了兵力，依照越军现在的战斗力，一举攻下高平是比较困难的，甚至是十分困难的。即使全力以赴勉强拿下高平，其代价也是极大的。所以，第一仗不应攻打高平，而应该攻打敌人守备比较薄弱的东溪，占领了东溪，战役全局就活了，高平的敌人也就容易解决了。”
武元甲仍然埋头看着地图，许久才说：“我明白了。”
陈赓这才舒了口气。可是越军的许多干部还不明白。8月23日，武元甲向团以上干部传达了战役计划。他的话音刚落，会场上就骚动起来。越军干部对这一计划所体现出来的战术思想，感到既新鲜又陌生，与自己头脑里的想法实在相差太远。于是意见铺天盖地地压来，武元甲有点吃不住，急忙请陈赓出面到会上说一说。陈赓答应下来：“好，我简单说一说。”
他这“简单一说”，一口气说了四个小时，会场上愣是鸦雀无声！
东征北战，陈赓的湖南口音已经不明显了，他说得很精彩，有大的军事辩证法，也有小的生活中的笑话，虽是经翻译人员翻译的，越军指挥员还是被牢牢地吸住了：“……首战胜利对战役全局影响极大。东溪打痛敌人，七溪、谅山之敌可能来援，我军就有一个在野战中歼灭敌人的良机。打掉东溪，高平的敌人就处于完全被动与动摇状态……东溪作战会损失些兵力，但这可以通过有计划地补充兵员来解决……我们体力差，没有连续作战经验，这样就更应先打东溪，而不应先啃硬骨头；先打弱的，后打强的，强的也就变弱，反之先打强的，遇到挫折，弱的也可能变强；通过实战锻炼和改善伙食，就可以提高部队的连续作战能力……”
陈赓还开起玩笑：“我这些天在越北地区爬山，也察看了一些地形，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坚持到底。”他拍拍自己的肚皮：“大家可以作个比较，我的肚皮恐怕比在座诸位的肚皮都要大。我能爬山，大家肯定能爬；我能坚持，大家更能坚持。因为你们的肚皮小，动作比我利索啊……”会场里哄然大笑。
讲了半天，直到晚上12点，他擦擦洗洗，刚往床上一卧，马上就要进入梦乡，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是武元甲。
“有什么变化吗？”陈赓支起半边身子问。
“不是敌情。”武元甲声音又高又脆，“听了你的讲话，我甚为兴奋，睡不着啊，希望你能多传授一些中国革命的经验，就像你今天说的那种经验！”
陈赓满口答应。放下电话，他苦笑着对工作人员说：“这下麻烦了，我非得说得自己睡不着为止……”
胡志明说：“请你包下这次战役的胜利”
边界战役的准备工作在加紧进行。到9月上旬，各项工作基本就绪。9月10日，胡志明从内地秘密来到广渊，亲自坐镇边界战役。他认真地听着陈赓的情况汇报，突然打断陈赓的话：“我看，所有越南部队都交给你指挥了，干脆，请你包下这次战役的胜利！”
陈赓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放心，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来帮助你们打胜仗，至于最后结果如何，我本人觉得有些把握，但不是绝对把握。要打好这一仗，主要还是靠越军官兵和人民群众的支持。”
陈赓接着往下讲，胡志明看了看表，一摆手，说：“你不用讲得那样细。我不是军事家，你做就行。你就像在中国一样，放心干吧，不要事事汇报了。”
陈赓将战役计划向中共中央作了汇报。毛泽东一直在关注此事，他亲自致电陈赓“同意你们的作战计划”，并具体给予了详细指导。
陈赓将电报反复看了几遍。他信服毛泽东的军事才能，特别是毛泽东预见在高平的敌人弃城之后可能南下，要准备连续打几仗的思路，对自己是个重要的提醒，弥补了原先战役计划在此点上的不足。
9月16日，东溪之战打响。战至18日8时，歼灭东溪守敌二百七十人，缴获了许多武器弹药及其他军事物资。这是越军历史上第一次攻歼两个连守备的敌人据点，越军士气为之大振。
陈赓火了：“这样的仗还不打，我就卷铺盖走了！”
按照原来的战役计划，攻打东溪时如七溪援敌过来，就随之攻歼七溪之敌。
可是越军在执行此计划后，一连几天，七溪之敌却一动不动。第三○八师等越军部队静静地等在公路两侧的山头上，天上不时下着雨，士兵们淋成了落汤鸡。越军还没打过这种仗，其忍耐有限，怪话怨言不绝，尤其是原先主张先打高平的人，抱怨得更凶，说打东溪是错误之举，损了兵还误了良机，现在还是快快撤兵，去保卫他们的太原，因为敌人开始向太原地区攻击前进了。
陈赓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他见得多了，对此不想辩驳，他只是提醒胡志明、武元甲：进犯太原是敌人的诡计，目的就是要引诱我在东溪地区的主力部队回撤，保证高平敌人南撤时的安全，我们不能上他们的当。他强调：“越军打下东溪，已在根本上处于战略主动地位，现在法军比越军更着急，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有下一步行动的。你们一定要让各级干部学会等待，机会马上就会到来！”为了迷惑敌人，他建议第一七四团在七溪以南大力佯动。
十天后，法军开始向错误之路迈步，他们以为越军主力要南下保卫太原，就按其原计划由七溪北犯，从而进入越军的圈套。可偏偏此时，越军第三○八师在十天的对峙等待中，把粮食吃光了，这时有半数部队到中国水口关方向背粮食去了。陈赓一听，直拍大腿：“哎哟，这是不打自乱啊！”他抓起电话，直接向第三○八师的中国顾问王砚泉通话：“你赶快督促背粮的战士返回，归还建制后立即出发包围敌人！到一个营出发一个营，到一个连出发一个连，一分钟也不要耽误！”
部队离他要求的还有距离，组织不严，协同也不好，致使大部分攻击没有奏效。杀伤了一些敌人，但进展不大，越军也有不少伤亡。当晚，武元甲命令第三○八师暂停进攻，原地待命。
他给陈赓打电话：“根据判断，敌人的力量将有加强；部队打了四天，已相当疲劳，看样子难以全歼敌人，是不是把部队撤下来休整一下？”
陈赓本来坐在凳子上，听电话的样子也很平稳，可是越听脸上的阴云越重，他呼地从凳子上站起，急急地说道：“这样的仗再不打，就无仗可打了！”
“部队太疲劳了，我看一下子很难攻上去……”武元甲的声音里半是说服，半是请求，并有一种决心已定的感觉。
眼看大好时机就要错过，陈赓再也忍不住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对着话筒说道：“如果这样的仗还不打，我就卷起铺盖走了！”他无法理解，越军总司令为何在这关键时刻会有如此的想法。他再次重申：“在这关键时刻，指挥部动摇，就要葬送战役胜利的大好时机！”他重重地放下电话，胸脯还在一起一伏。在作战方面，别人很难动摇他的决心。稍一静心，他就直接给胡志明写信，建议马上鼓励前方指战员，不要怕牺牲，绝不能让敌人逃走……
他也没有忘记同时把这一计划报告中共中央军委。
10月6日，毛泽东很快为中央起草了复电。他如同置身战场一样，电报写得详尽而充满激情，在这一点上，他的心是与陈赓相通的。电报中说：……你们除对东溪西南之敌必须坚决彻底加以歼灭，即使伤亡较大，也不要顾惜，不要动摇（要估计到干部中可能发生此种情况）外，并要对高平之敌确实抓住，不使逃脱，并对谅山等处可能出援之敌有所布置。只要对上述三点处理恰当，胜利就是你们的！
看了毛泽东的电报，陈赓顿时心情舒畅，他高兴地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同志们努力吧，毛主席批准的战斗没有打不胜的。”他把电报立即转给胡志明，胡志明很同意，立即向前方部队发出指示，越军士气大振，一举歼灭了敌人。
离开越南
陈赓帮助指挥并取胜的边界战役，是越军抗法战争以来最大的胜利。共歼敌八千余人，解放了边界沿线大部分城镇，将法军的势力范围推回到内地，越北根据地形势根本改观。
胡志明大为高兴，在越军总部举行的庆功宴上，他走到每一个中国军事顾问面前，举杯敬酒。但是到了中国顾问王砚泉的面前，胡志明只喝了一半酒，就把酒杯放下了，放低声音神秘地说：“这杯酒我只喝一半，余下一半留给我夫人喝。”
王砚泉一听愣住了，谁都知道，胡志明至今仍是独身一人，哪来的什么夫人？
一旁的陈赓可以说对胡志明的任何“秘密”都了如指掌，此时他先是不语，然后低头暗笑，见王砚泉答不上话，满脸尴尬，便过来解围：“如此说来，胡主席应该罚酒。胡主席为革命终日操劳，但对自己的生活却不上心。在座的都是党员，我建议现在通过一项党的决议，批评胡主席不注意个人生活，限他三个月内找个夫人，否则就认罚两杯。”
胡志明一捋胡须，朗声大笑：“大家的决议我理应服从。只是我也有一个建议，这个决议似乎应由妇女大会来做。如果今天开的是妇女大会，我服从决议，否则就难以从命了！”他的话音一落，全场一片欢呼，齐声叫好。胡志明脸上泛着红光：“战役胜利了，同志们都尽了力，我愿和大家共饮一杯庆祝胜利！”他特意走到陈赓面前：“这一仗你真是帮了大忙，来，干杯！”
陈赓的名声在越军中越来越响。有的干部悄悄问中国其他顾问：“像陈赓大将（当时虽未授衔，越军干部已经这样称呼他了）这样的将领，在中国还有几位？能不能让他留在越南指挥我们打仗？”
然而，他不能再留了。一则任务已经完成，二则顾问团能力很强，三则朝鲜战争紧张。在得到毛泽东和胡志明的同意后，11月1日，他在秘书严育生等人的陪同护送下，起程回国，离开了越南。■
（责任编辑/陈 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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