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鞍钢:中国高层智囊的“草根”本色】

  胡鞍钢是当代中国对国策制定有影响力的少数学者之一,他撰写的国情报告是中国高层的必读之物。   他被称为国宝级的学者。身兼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科学院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主任,中国高层决策圈的著名智囊。
  他虽年近花甲,但做事风风火火,说起话来激情飞扬,极具感染力。他最关注的是平民百姓、弱势群体,愿为贫民讲话,做“草根”的代言人。这位闻名海内外的经济学家身上,最本质的特色,便是“草根”二字。
  
  小学毕业生参加高考
  
  1953年4月27日,胡鞍钢生于辽宁省鞍山市,五岁时,又随父母迁居北京。
  孩提时代的胡鞍钢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父母都是50年代上海交大的毕业生、热心于新中国建设的知识分子。受父母的影响。胡鞍钢自小便酷爱读书学习,并立志长大后做像父母那样的知识分子,报效祖国。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很小的时候,他便像大人一样,常常阅读《人民日报》、《参考消息》这样的报刊了解国内外大事。家人朋友们总会回忆起这样的一个场景:不过十来岁的胡鞍钢,常常表情严肃地坐在父亲面前,和他讨论什么古巴危机、中苏论战、越南战争等各种各样的国际问题,有时候他说出来的独特观点。引得大人称奇,甚至让父亲陷入深思。
  1966年6月,胡鞍钢轻松快乐的日子结束了。十三岁的他刚走出小学校门,甚至连升初中考试还没来得及参加,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就爆发了,和无数的同龄人一样,他失去了继续进校园学习的机会,成了一名“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投身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做了一名农工。
  在北大荒,年小体弱的胡鞍钢不怕吃苦,白天干完繁重的农活,晚上回去并不像别人那样倒头睡大觉。或围坐在一起侃大山,他总是洗把脸,找个人少的角落,开始挑灯夜读。当时想找本书是很不容易的事。胡鞍钢四处搜寻,只要知道哪里有书,他必想方设法借到手。后来胡鞍钢当上了炊事班班长,工作更繁重了,每天很早便得起床做饭,到半夜了还得挑着饭往田间送,每天休息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但他的学习不但没有放下,反而更加拼命了。他每天晚上还偷偷自学数理化,没桌子拿被子来顶,没演草本拿旧报纸来替。就这样,一晃七年过去了,在北大荒这所没有围墙的校园里,胡鞍钢从一个赢弱少年,磨炼成了一个有着钢铁意志的风华青年。
  1976年10月,胡鞍钢开始了一段更为艰难的生活,他被转调到华北冶金地质勘探队做了一名钻探工人,整日在穷山沟里摸爬滚打,每每累得浑身酸疼,常常是来不及洗掉一身臭汗便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学习时间越发少了。每每睡梦中惊醒,他瞪着两只空洞的眼睛看着漆黑的夜,似乎前途也像这个夜晚一样,看不到一丝光明。“读书还有用吗?”胡鞍钢常常问自己。
  勘探队一般都借住在当地的老乡家里,他们所过之处,也都是些穷乡僻壤,看着那些可亲可敬却又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每日为温饱犯难的乡亲,胡鞍钢心酸不已,他常常思考着:为什么中国广大农村仍然“一穷二白”?中国如何摆脱贫困落后的面貌?
  没有人给他答案。困惑之余,他只有不停地读书,发愤学习,他希望知识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广大民众的命运,改变中国的命运。马列选集和毛选、历史和哲学、数理化……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他克服掉一切困难,执著地学习下去。
  胡鞍钢终于等来了机会。1977年,中国恢复高考制度,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胡鞍钢不顾地质勘探队领导的善意提醒――因为他表现优异,马上就要成为“文革”后第一批提工资的工人:也不管个别人的冷嘲热讽,毅然决然地报了名。一个小学生参加高考,这无疑是痴人说梦,但胡鞍钢忐忑之余。心里还是有些把握的,毕竟这些年来,他已经自学完了全部的初高中课程,他对自己有信心。
  1978年年初,胡鞍钢的命运终于出现了最大的转机,他接到了唐山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这个做了十年农民和工人的年轻人,终于成了大学校园里的一名令人羡慕的天之骄子。虽然洗掉了身上的泥土和汗味,但十年来劳动者的生活已深深融入他的人生中。成了他的底色。多年以后,回忆那段生活,胡鞍钢充满感慨:“只有了解农村,才能真正了解中国。农村生活使我亲身体验了中国几亿农民生存之艰难,生活之贫困。文化之落后。”
  在唐山工学院,胡鞍钢万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他整天不是在教室里埋头苦学,便是在图书馆里博览群书,在他的生活守则里,没有星期天,没有休闲娱乐,没有睡懒觉的时间。四年后,胡鞍钢以极优异的成绩毕业了。
  只有经历过没有书读的日子的人才更懂得学习的重要。拿到学士学位后,胡鞍钢继续攻读了北京科技大学的硕士学位,然后又一口气从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取得了博士学位。
  已经是工科博士的胡鞍钢,忘不了自己曾经走过的艰难岁月,更忘不掉那些被当代社会称为“草根”的普通群众及贫民,诸多原因促使他由研究工学开始转攻经济,并于1991年至1992年在美国耶鲁大学经济系进行了博士后研究。
  是的,他忘不掉自己的身份。他是从“北大荒”走出来的,他永远是“草根型”的专家。
  
  走进社会为“草根”问计
  
  1985年,胡鞍钢开始在周立三教授领导的中科院国情分析小组做课题,从此,“国情研究”就成了他学术生涯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胡鞍钢坚持着自己最初的理想――关注普通民众,为普通民众的利益代言。有人这样评价他:为中央说话,他的研究总是站在决策层的高度,并屡屡被决策层采纳;为平民说话,他关注着平民的利益得失,义无反顾地充当起他们的代言人。
  胡鞍钢知道,要想做平民的代言人,就得走到平民中间去,融入他们,多听听他们的声音。他说,“坐在学术机构里就如同待在宝塔尖,最大的特点就是脱离实际,不知道中国是什么。现代中国老百姓想什么。所以我提出来走出宝塔尖,到人民中去,到实践中去做调查研究”。他强制自己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到实践中去调查研究。
  为了写关于“贵州现象”的文章,他的调研行程超过了三千公里,贵州农民那极端贫困的家一次次震撼着他――白天他们吃住的窑洞里黑糊糊的,举着火把才能看清楚里面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摆设:歪歪扭扭的床上扔着几床露着棉絮的破被子,地上摆几块石头便是灶台,上面支着一口熏黑的锅……看到这些,他的心灵受到了强烈冲击,他痛心地说,这太令我震惊了!这些地区竟然比我二十多年前插队的农村还要落后,而且大多数是少数民族地区!他立志要为改变这种落后愚昧的状况大声呐喊。很快,他写出了调研报告《贵州现象呼唤政策调整》,报告里说:“领导人不仅要南巡,还要西行。”
  为了研究下岗失业问题,他一趟趟地跑:为了了解农民收入问题,他一家一家地问……不知跑坏了多少双鞋,偷偷地流下过多少次同情的泪。跑得越多,感受也越多,坐在书桌前的他下笔就越有力量。
  作为平民的代言人,他也是“草根”心里 的靠山,常常有群众给他写信,向他诉苦,寻求他的帮助,甚至有群众给他写来的信竟然是血书。“草根”的贫苦深深刺痛着他的心,他深感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一刻不敢休息,整日下基层,钻图书馆,钻数据库,不停地算,他的很多报告中测算数据的时间坐标甚至能跨越一百年。他要用事实说话,用数据说话。从而为国家决策层建言。
  每天超负荷的工作透支了他的身体,他成了一个严重依赖胰岛素的糖尿病人,为了能一直工作,他不得不在腰上别着胰岛素泵。这相当于他每时每刻都在打针。家人担心他的身体,劝他说:“你研究中国怎么可持续发展,你怎么不研究研究自己怎么才能可持续发展。”他无奈地摇头,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身体“折旧”的速度越来越快,但他停不下自己的事业。
  胡鞍钢是一个务实的人,他清楚自己的目标,参加部委的政策讨论,他很少讲什么学术,他只讲中国的实际情况,只讲政府的政策调整应该是什么,一心一意替老百姓呼吁。他说:“一个学者的心要和老百姓的心息息相通,要知道他们的疾苦。所以作为一个学者,当你和人民息息相通的时候,你自己的学术定位就很清楚了,就是富民为本,替老百姓呼吁。”这种责任感,使他扮演了“挑刺者”的角色,不满社会发展中的短视行为。他痛心地说:“中国的发展是谁都不可想象的,但很多地方更多考虑的却是地方利益。拿城镇化来说,城镇化的过程其实是一个各种生产要素自由流动的过程。目前阻碍这种要素市场化流动的最大障碍,就是人为的市场壁垒。市场壁垒造就了市场行为中巨大的交易成本,比如一些行业,物流成本在总成本中的比重高达百分之三十到四十。”
  胡鞍钢的大胆直言是出了名的,他不仅指出中国发展中一些尖锐的矛盾问题,甚至还批评中央部门的做法,有时甚至点名道姓地批评。但他的“挑刺”不但没招来大祸,反而赢得了中南海的特殊评价――潇洒的胡鞍钢。于是就有外国人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靠山。他不由笑了,他的靠山,就是十三亿中国人民。他明白,无论自己的批评有多尖锐,都不会有个人风险,因为这些批评都是出于爱护的角度,都是出于他对国家和人民的忠诚和信仰。
  在国务院经济调研领导小组参加专题讨论的时候,他提出了富民为本的学术宗旨。他把更多的研究时间放在了民生问题上,像“村村通”、“路路通”,无一不是群众的切实利益。以前农民出去打工,往往几年时间都不能和家人联系说句话,但“村村通”之后,现在随时随地都可以给家里打电话。
  除了经济学家,他同时还是一位博导,他还要带他的博士生。但他太忙了,他的博士生经常只能靠电子邮件和他联系。他也总是带着笔记本电脑,随时随地看学生的邮件。有好几次,疲累到极点的他,看着看着就晕倒了,但醒过来又接着看。
  他对学生的教育。也和他的调研一样,要求必须到群众中去,到社会中去,他对学生是按照两所大学的要求来培养的,一所是清华大学,一所是“社会大学”。清华大学强调学生扎实的功底和勤奋的求学态度。“社会大学”是要求学生能深入社会,思考民生。
  他的学生们在他的培养和身体力行的影响下,也纷纷投身到为国建言出谋划策的行列中,奉献出自己的智慧,这是胡鞍钢作为老师,最感欣慰的地方。
  
  代言草根,为人民和国家做学问
  
  胡鞍钢选择的是一条充满挑战的学术之路。他说:“在一个民主化程度愈来愈高的社会里,人人都可以成为建言献策的智者。这取决于你是否获取了全球最新的知识,取决于你对人类已有的最好知识的了解、吸收、体会和积累。取决于你对这些知识的本土化。这是中国的改革开放给我们带来的机遇和挑战。”
  胡鞍钢的成名作是他1988年著的《生存与发展》,一经发表,立即引起中央领导的高度关注,中央还专门组织专家进行讨论,邓小平同志和政治局常委也调阅了全文。这一年,他才三十五岁。第二年,他与别人合作的《关于我国国民经济持续稳定协调发展的研究报告》中所提出的建议,成为这一年中共中央十三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国经济发展指导方针。而1993年6月,胡鞍钢与王绍光合著的《中国国家能力报告》再次引起中央领导的高度关注,有多项建议先后被采纳和实施,从而奠定了他在学术界无可争议的地位。之后,他发表的《中国地区差距报告》、《为人民创造工作:中国的失业问题与就业战略》、《全面积极应对全球SARS危机》、《中国:新发展观》等,无不是关注民生,关注“草根”的利益和国家的发展。
  与其他学者相比,胡鞍钢的建议总是更容易被领导人采纳,有时候他并不是业界第一个提出相应观点的人,但是他往往是第一个把观点引渡到政界的,他在中国高层中已经树立了可以信赖的品牌和信誉。之所以总被接受。这是因为胡鞍钢在写报告时,并不是单纯地列举现象提出问题,而是能从国家和大多数人的立场,提出一整套的解决方案,既在经济上行得通,在政治上也行得通,从而更有利于决策者采纳。他说,中国的很多问题不从政治上着手是解决不了的,只有使决策者产生共鸣,形成政治共识,制定符合中国实际的公共政策,才有可能最终形成社会共识,推动中国发展与变革。
  胡鞍钢认为,中国先从毛泽东时代个人决策进步到邓小平时代集体决策,又进入江泽民时代的集体决策加上咨询决策阶段,进一步发展为公共政策决策制度化、民主化和科学化时代,中国政府的决策越来越多地重视听取、采纳各方面专家的意见和建议,可以认为是集体决策加上咨询参与型模式。作为决策思想库里的一分子,在这样好的一个时代里,他更应该积极建言,而不是作为一个封闭的学者,他的学问应该为国家和人民而做。职工下岗失业、社会保障、农民收入、少数民族地区的贫困、通货紧缩等社会公共问题,都是胡鞍钢研究国情所关注的重点人群和重点问题。他要找出应对之策成为国家决策,最终使人民富裕、国家富强。
  如今,胡鞍钢已出版中国国情研究系列专著和合著四十多部,多次应中国政府有关部委邀请参与国家长远规划制定和部门咨询。1991年,他被中国教育委员会、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授予“有突出贡献的中国博士学位学者”。1995年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首届“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资助,同年还获福特基金会“中国经济研究”资助。2000年主持的“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课题被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评选为特优项目。2001年获第九届孙冶方经济科学论文奖……
  他说:“我在自己的学术生涯中找到了人生之路,它的真正含义是:与中国发展同行,与中国开放相伴,与中国变革俱进,与中国兴盛共存。”
  
  责任编辑:金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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