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说暑假回家，顺便带一个人来。小亚就慌神了，抓着老陶的胳膊连问会是谁。老陶正摆弄着一棵君子兰，慢悠悠地说，既然没说是同学，那当然就是男朋友了。 才上一年大学，就带男朋友回来，还是我女儿吗？小亚的胸腔里抽搐了一下。小亚昨天上街，买来一块纯棉布，米色的，打算给女儿裁一条裙子，再做一件咖啡色上衣，两个线扣的那种。商店里有，小亚都看好了，商店里有的她就能裁出来。受她影响，女儿从小就爱穿白裙子。读大学了，得给她改改色调，显得沉稳些。
女儿的电话把小亚的心给搅乱了。男孩是哪里的？她觉得这个问题重大。屋里的光线很柔和，老陶还站在和他一样高的花架前，拿一只花剪，左打量，右比划，半天剪不下一片叶子来。小亚就是喜欢老陶这股子稳重劲，对什么事都很有把握的样子，让人觉得踏实。
小亚的家在长江边上的一个大都市里，距离北方这个小山城几千里。小亚不想离开父母兄弟，到一个陌生环境。但是来了也没有多少失落。高高大大的老陶，就像一块卧牛石，过日子踏实。小亚不知道什么是卧牛石，恋爱的时候，是老陶告诉她的，一块巨石，深埋在地下，只露出一部分，任风吹雨打，兀自不动。
说起来，那是上大学的第二年，系里组织一个晚会，小亚不会唱也不会跳，就跟着拍巴掌。陶同学凑到她跟前说，还就是你穿的裙子有品味。大三暑假，小亚把他带回家了，在那个繁华小区的一幢楼下，见到了爸妈。
俩人第一次回去，都紧张，卧牛石也卧不住了，一会儿出去，一会儿看书，忙乱中就把咖啡泼在小亚的白裙子上了。最让小亚欣赏的是，老陶一点也不惊慌。他把小亚拉到女厕所那儿，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小亚红着脸出来的时候，老陶的衬衣围在了小亚的细腰上，两只袖子充当了腰带，在前面打了一个结，几个衬衣扣上下一字排开，很像现在流行的前面带扣的裙子。
爸妈并没有在家里等他们，就在那个开满樱花的楼下，等着他们俩。小亚的爸妈看到宝贝女儿一脸羞红地站在面前，一件肥大的衬衣代替了裙子。后面的高大男孩，敦厚的脸上带着窘迫的笑。旅行包就在腋下，他两只胳膊直伸着，托着一件正在被阳光慢慢晾干的白裙子。结果是，老陶和小亚并没有被请进二楼的家，小亚穿着那件衬衣裙，又回到了学校。再以后回家，也只是小亚一个人回家。毕业后，小亚跟着老陶来到了千里外的北方。
现在，女儿居然把男朋友带来了。等车的工夫，老陶忽然说，看看你女儿是不是也穿着一件衬衣裙回来？老陶朝着小亚眨巴眨巴眼。
大巴车停下，女儿挥着手臂向他们跑来。后面跟着一个高大男孩，背着旅行包，头发乱乱的，一脸的敦厚。女儿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裙子，脸上有了几分成熟。
老陶像是很喜欢那个男孩，拍着他的肩膀问累不累，饿不饿，一个劲地说回家回家，先回家休息一下，好像已经是自己的女婿了。小亚来不及阻拦，在后面又气又急地喊了声：“老陶！”老陶回过身来，挽住小亚的胳膊说：“今晚我要和女儿搬来的这块卧牛石喝一杯。”
小伙子一脸茫然，女儿听了，高兴地拍着小伙子的肩膀说：“走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