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声乐的好友从台湾飞来，陪她搭车一起逛香港。到了IPC，坐着玻璃电梯到四楼天台。半人高的正方体装饰灯，缀在翠绿的草坪上，灯上雕了好看的菱形几何图案。草坪围着中央的一块高地舞台，背楼面海，站上去，就可以在苍茫夜色里，眺望对岸的尖沙咀。眼望此景，好友不禁跳上舞台大唱起来，是《弄臣》里那段著名的咏叹调《亲爱的名字》：“我为你辗转难眠，爱情若梦夜未央……”
唱不到三分钟，管理员出现了，“不行，这里不可以唱歌。～为什么不能唱歌?这里不是舞台吗?周围又一个人都没有。”“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哪里规定不可以了呢?”“小姐，没有规定可以的，就是不可以。”
于是我们悻悻然离开了空旷天台，把满缀花与火的美丽舞台弃置身后。
在IFC商场里逛，每一层中央大厅，都有一台斯坦威牌三角钢琴。四旁围了栏杆，不许游人靠近，平常也没有人弹奏。它们就这样静静伫立在那儿。我似乎可以听见它们的寂寞之声。
“算了，改去我家楼顶唱好了，上次大楼管理员还指示我去那里玩。大家上班的时候你去唱，也不会影响人休息。”
第二天下班回家，一进门，好友就向我诉苦：“去顶楼唱了十分钟，就被25楼的老太喝下来，说不许在这里唱。她还骂那些年轻情侣，老在顶楼打啵亲热。”
“为什么?顶楼是公共区域，又不是她的地盘。”
“哎，凶得很。我真可怜香港的年轻人，家里空间太小，到顶楼来接吻都不可以。”
好朋友接着感叹：“今天我去山道，看见山坡一路上去那些学校，只有几幢大楼，用铁栏杆的空中走廊连接起来，没有运动场。小孩子在走廊里面上上下下，走那些楼梯，那大概是他们唯一的运动了吧?难怪香港的男孩子们，都长得孱弱如小鸡，光看他们的背影，不看发型的话，男生女生简直没有分别。”
“不过好在，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随便练唱的地方，坚城海边的码头。风很大，码头工人来来去去，都是干粗活搬卸货物的。哎，我真不明白，偌大的香港为什么没有人唱歌，那么漂亮的舞台又为何不准唱歌。那时候在广州黄花岗，在北京北海，深圳的莲花山，每天都有一帮老少在唱歌，有时他们只用先天的白声，没有什么技巧，却充满天然的快乐。那样的公园和城市，更让人向往吧。”
是啊，香港的气质，有一种剑拔弩张，到处充满认真却不必要的禁锢。在这禁锢当中，香港披着现代文明华丽的袍，却失去了现代文明应有的洒脱与健壮。香港的孩子们不会唱歌，也不会踢球；他们不再天真，也没有了艺术直感，每天只是戴着硕大的眼镜，背着沉重的书包，伛偻身体，谨慎卑微地穿梭于铁盒般的校舍里，行走于林立的摩天大厦间。
写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我家楼下的小公园，是不是也有什么禁令?离开书桌下了楼，走在一片紫荆花的婆娑树影里，昨夜的雨，使泥土的腥气扑鼻而来。来回走一下，我果然发现了一块牌：滑板车禁止；单车禁止；滚轴溜冰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