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课程: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

王晓波

新教育实验提倡的“研发卓越课程”行动强调,课程对于师生成长具有特别的价值,师生共同经历的课程,不应是一堆知识的罗列,而应让知识具有生命的温度和生活的厚度,让学生在课程学习中学会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成为具有德行、审美、情感、智慧和能力的人。也就是说,班级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只要教育者带着明确目的,自觉地去设计和实施,它就能以课程称之。秉持这样的理念,我在班级里进行了一系列的探索:把一次次偶发事件的处理,变成一个个即时课程;
把一些特殊情况的解决,变成一个个长线课程;
本着拯救“自然缺失症”儿童的初心,开发了行走系列综合课程……

7 年前,接班没多久,我就发现了一个现象:因为父母不能及时到校接孩子,每天放学后,总有一部分学生在校门口逗留,他们常常是或徘徊,或追逐打闹。考虑到学校门口就是交通主干道,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我决定让这部分学生放学后暂时留在教室里。

为了让学生留在教室里的这段时间充实起来,我在班级群里发布了“招募令”,招募有时间的家长志愿者参与课后活动,我唯一的要求是:志愿者要带学生“动”起来(这里的“动”,既可以理解为“运动”,也可以理解为“劳动”,还可以理解为“思维运动”)。一些工作时间相对自由的家长积极响应,大家集思广益,开发了“半小时课程”。周二阅读,周三美食制作,周四体育运动,周五手工和科学实验。

现在想想,7 年前我们的“半小时课程”其实就是当下的“课后延时服务”。因为有了用心的设计,有了课堂内外的叠加和学校家庭的协同,学生的课余生活也有了生命的温度。

有段时间,学生小乐总是在公开场合愤愤地说:“学校一点都不讲信用!老师也不讲信用!哼!”我知道他依然对之前的那场运动会耿耿于怀。一年前,一场大雨让四年级男子足球赛止步于冠亚军决赛,小乐和同学们盼望着雨过天晴后能够重拾赛事,决一胜负,谁知道等了一周又一周,却迟迟没有等来足球比赛的消息。而当时的我显然没有懂他,对于他一次次的询问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比就不比了,有什么好难过的?说不定比了也拿不到冠军,现在这个结局不是挺好的嘛!”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一年过去了,小乐依然这么愤怒。这一次,我没有轻易表态,而是先与他共情:“我知道你还一直记挂着四年级的那场足球赛,的确很遗憾,都已经进行到冠亚军之战了。你那么喜欢足球,那么渴望赢一场比赛,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吧!”他低下头,沉默不语。我马上又给出建议:“既然那么期待冠亚军之战,你可以去和体育老师商量呀,看看能不能把这场比赛续上。”听完我的话后,他的眼睛里闪耀着惊喜的光芒,对我说:“我们真的可以这样做吗?”我朝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兴奋地在教室里尖叫了起来,拉着几个同学就去找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非常支持他们的行动,可因为时值期末考试,无论怎么宣传发动,其他班级都不愿意接受挑战,学生们又一次陷入伤心失望之中。这一次,我想给他们一个自己解决问题的机会,于是对他们说:“现在没有班级和你们比赛,你们打算怎么办?”学生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人提议:“要不咱们班级自己组队来一场内部冠亚军之战吧?”“好的,我同意!”于是,全班行动起来,有的找外援,有的做海报。海报上的文字令人心动:

一年前,

一群足球小子,

止步于冠亚军之战。

时间的车轮不断向前奔跑,

一年后,我们将跨入中学的大门,

遗落在岁月里的赛事,还能重新拾起吗?

童年里的那个足球梦,是否能圆?

6月14日,与猫国少年一起,

以一场足球赛的形式,

告别陪伴我们多年的绿茵。

为了这场比赛,家长们也没有闲着,他们为孩子订购足球服,准备擦汗巾、云南白药等物资,甚至还有家长悄悄准备了奖杯,想要给孩子一个正式而不失隆重的比赛,为孩子圆梦。

比赛后的总结会上,我对学生说:“当遇到问题的时候,大家首先要做的是寻找方法、解决问题,而不是一味地抱怨和发泄情绪。”经此一事,学生做事会主动思考了。

毕业的时候,我收到了小乐写给我的留言卡,上面写着:

是谁,带领我们共煮一锅石头汤?

是谁,带领我们驰骋天淼山庄?

又是谁,带领我们走进神秘的仪征气象局?

是谁,把有始无终的足球赛给续上?

是谁,激励着全班同学绽放最美的自己?

又是谁,通过共记一本日记,提出“一家人、一个梦、一起拼、一定赢”?

她,就是我们猫国的老班——王老师。

一句话,一件事,因为精心的设计,不仅解开了学生耿耿于怀的“心结”,更让他们学会了在遇到问题时自己想办法尝试解决,不仅让学生感受到被尊重,更凝聚起一群人的力量……课程的原意是“跑道”或“道路”,但在我看来,道路两旁的风景,也是道路的一部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道路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为了抵达目的地,因为行走过程中的每一步,都既指向未来,同时也指向当下。

我始终认为:自然是最好的老师,自然也是教育的最高境界。前一个“自然”是名词,指的是大自然,而后一个“自然”则是一个形容词,是一种无痕的、自然而然的状态。在我看来,失去自然的童年,也就失去了童年最重要的特质。我以为,按照气候的节律去感受周遭的变化不失为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建立联系的好方法,于是我在教室里开设了“农历课程”。

伴随着“猫国”学生4 年生活的“农历课程”分四个阶段:“人生社会有节”“生产生活有时”“自然万物有令”“人生人性有气”。三年级,我们开展“人生社会有节:跟着农历学民俗”活动,我带着学生中秋做月饼、重阳节做重阳糕、端午缝制香囊包粽子……四年级是“生产生活有时:循着时令玩种植”,一年时间里,我们随着时令,种植蔬菜,培育花种。我们在惊蛰翻土、松土,郑重地将种子种到花盆里,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破土而出;
4 月,我们种荷花,静候种子发芽;
9月,我们赏菊品菊;
11 月,我们拔萝卜,腌制萝卜干;
1 月,我们赏水仙,看凌波仙子吐蕊芬芳。五年级是“自然万物有令:跟着节律学物候”,我们走出教室,观察物候,记自然笔记。六年级是“人生人性有气:循着节气学气节”。我们走出校园,走向天地自然,走向大千世界。

真教育是遵循“解放儿童的头脑、双手、眼睛、嘴、时间、空间”常识,着眼于学生全面发展的教育,而成绩是必然的结果和额外的奖赏。以下是我记录的清明课程笔记——

农历课程开设至今,已经走过五个节气。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们对自然愈发敏感,对周遭的事物多了悲悯,对生命多了尊重与懂得。他们发现受伤的青虫,会带回家喂养,直至它破茧成蝶;
他们会救起路边的一条蚯蚓,放进自己的菜地;
他们会为一只死去的蜜蜂难过,并郑重地为它举行一个葬礼。他们常常会发现别人不容易发现的自然之美和生命之美。

我一直以为,无论这个世界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科技创造什么样的奇迹,我们与自然的关系永远不会改变。我希望,关注自然、与自然对话能够成为孩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为我们生命的终点系着自然。

在“猫的国”,还有许多令学生着迷的课程。比如,“猫眼看世界”课程,每周家长们都会轮流来上课,为大家打开了一扇看世界的窗户;
“猫步走天下”课程,每个月我和家长都会带着学生们走进自然、走向社会。班级课程使班级这个“生命场”充满了活力。综观这些课程,不难发现:在我们的课程意蕴中,起点处是活生生的人,是人的问题,是人的各种可能性;
终点处,还是人,是人的问题的解决,是人的幸福完整生活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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