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洋学”视阈下欧美海洋文学书写与民族精神

翟慧丽,陈翠萍

(忻州师范学院,山西 忻州 034000)

海洋文学是自20世纪末以来出现的一个新兴人文学科。习近平总书记在2019年提出“海洋命运共同体”的重要理念,基于此理念,全球海洋全球人类共同体的建设愿景已经被全世界各个国家所关注,各类学科之间的交叉研究成为一种趋势,在此期间,“新海洋学”(the new thalassology),也称为“蓝色文化学”进入欧美海洋文学的视野,“新海洋学”语境下的海洋学、历史学、人类学、经济学、考古学等众多学科的交叉融合研究成为一个显著特点,这一研究逐渐蔓延到文学领域并助推了欧美海洋文学的发展。欧美海洋文学的发展与海洋文明史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海洋文学作为一种文化纽带联系着欧美国家的民族精神,并参与构建了国家形象。纵观欧美海洋文学作品,欧美国家民族形象的构建是随着海洋文明的发展而逐步形成的,海洋文学作品中体现的殖民扩张和霸权政治;
英雄主义和冒险精神;
人与自然的生态和谐;
人性与原始生命美学;
寻找自我的成长意识;
民族自信和民族精神都在欧美海洋文学作品中得到充分的展现。海洋作为欧美国家和民族核心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代表了各个时期海洋文学的不同特征,而且也成为各个时期国家地位、精神和形象的重要标志。

黑格尔曾说“大海邀请人类从事征服,从事掠夺,但是同时也鼓励人类追求利润,从事商业。”海洋文化的本质从一开始就是掠夺,霸权,殖民的代名词。英国从16、17世纪就开始了海外殖民扩张。与此同时,英国作家通过海洋文学来构建英国的殖民性。在17世纪英国国王开始主张海洋权益和海洋强国并建造了大量的海军战船,希望能赶超西班牙获得海外财富。18世纪英国获得海上霸权并成为了世界上的日不落帝国。19、20世纪之后由于对海洋利益的需求日渐增强和经济利益的驱动,海洋文学作品中的殖民扩张、霸权政治的主题愈加明显。

英国的海洋文学随着航海事业和海上贸易的兴起而蓬勃发展。早期有斯宾塞的传奇史诗《仙后》,《鲁滨逊漂流记》作为早期英国海洋文学的代表,刻画了早期英国资本家通过海外殖民和海外冒险获得巨大利润的过程,是每一个资产阶级成员在18世纪的梦想。鲁宾逊作为一个资产阶级拓荒者、殖民者的代表,将荒无人烟的小岛发展为自己的殖民地,对星期五的殖民更是体现了对殖民地文化和文明的掠夺和征服。笛福在作品中以鲁宾逊为代言人,极力推崇海外贸易和海外殖民,英国的殖民行为不仅仅是地理上的占有,同时也是思想上的殖民;
星期五作为土著人,是野蛮文明的象征,鲁宾逊站在对立的另一端,以代表文明的形象出现,象征了资本主义对野蛮文明的殖民和占有。同一时期的《格列佛游记》也堪称英国海洋文学里的里程碑式的作品,小人国、大人国、飞岛国充斥着向周边扩张征服的野心。《金银岛》中则呈现的是赤裸裸的财富掠夺画面;
紧随其后的《黑暗的心》更是对于非洲腹地的掠夺、殖民和霸权主义的体现。康拉德笔下的非洲土著愚昧、落后、原始。《黑暗的心》所代表的实际是指人性的黑暗。我们从中看见的不仅仅是简单的故事背景,也不仅仅是大海与人类之间的命运关系,而是一张张一幅幅海洋与殖民扩张、霸权政治的缩影。

美国在19世纪经济的发展推动了海洋经济的发展,达到了繁荣的景象,之后美国开始逐渐赶超英国在海上的霸主地位。19世纪以来从库柏的十几部海洋小说到麦尔维尔的《白鲸》,美国为世界展现了一幅殖民征服的捕鲸文化和霸权文化。19世纪美国的捕鲸业空前繁荣而捕鲸文化的实质正是美国征服和扩张的本质。麦尔维尔在《白鲸》中将南塔开特人与生俱来的征服和扩张的秉性刻画的淋漓尽致。与此同时美国海洋空间扩张和海外殖民意识也不断膨胀,“皮阔德号”成为了美国全球巡游探索的身影,大张旗鼓的展现了美国无处不在的帝国野心。1847年,美国海洋文学作品《火山口》将背景设置在南太平洋的墨西哥,以殖民者马克为讲述者,以美墨战争为背景,暗喻英国文学鲁滨逊在荒岛的殖民扩张与统治,将墨西哥据为己有,马克成为新兴殖民者的象征和领袖,将墨西哥的珊瑚岛变成自己的王国,白人成为这块土地的领袖和总督,建立了自己的政府和法律,发展经济,俨然成为英国扩张和剥削的美式隐喻。可见,无论是英国还是美国海洋文化,都是一部对殖民扩张、霸权政治的建构的历史文化。

在欧美海洋小说中,通过刻画一艘艘舰船和众多鲜活的人物形象,不仅仅描述了欧美国家的对外扩张,同时也承载了欧美国家的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这些主人公是欧美国家人民开拓进取,崇尚自由的象征,在这些主人公的身上,体现了欧美国家独立自主的英雄主义和冒险精神。

《老人与海》和《白鲸》两部作品可以说是美国海洋文学的巅峰之作。两部小说的作者麦尔维尔和海明威都是对美国海洋文学做出巨大贡献的著名作家。这两部小说都描述了海上孤独却勇敢、坚毅,永不服输的硬汉角色。他们创作的“圣地亚哥”和“亚哈船长”这两个人物具有鲜明的英雄主义精神和令人难忘的冒险色彩。虽然两部作品的出版时间相差近一个世纪,但两部作品的主要人物却有很大的共同点。

在海明威的作品中,经常表现出孤独的个人英雄与冒险精神的主题。其中,《老人与海》是他刻画的硬汉形象的代表作之一。主人公圣地亚哥是一个靠捕鱼为生的老人。无儿无女孤身一人。除了捕鱼时陪伴在他身边的小男孩,他总是默默无闻却坚强的热爱他所生活的海洋。孤独的抵抗生活的一切磨难,他贫穷却高尚,孤独却顽强。在连续84天没有捕到任何大鱼时仍然坚持出海。当他在海上孤独漂流很多天,与大马林鱼进行了艰苦的厮杀获胜之后,又遭到成群的鲨鱼毫不留情地袭击,抢走了他的战利品,回到港口时大马林鱼只剩下一副光秃秃的骨架,老人独自起航,独自返回。圣地亚哥面对生活的残酷的没有抱怨,没有气馁,对于他而言,他不是在与大马林鱼和鲨鱼搏斗,而是在和自己不屈的命运斗争。他不屈不挠的与命运抗争,他没有向命运屈服,没有向厄运低头,他内心精神始终是积极的、阳光的。海明威赋予了圣地亚哥最高的评价,“人可以被打倒,却永远不会被打败”。无论圣地亚哥经历了多少次命运的折磨和考验,他的答案是永不放弃。这也是海明威所提倡的,也是每个人都应该学习的。

《白鲸》中捕鲸船“皮阔德”号的船长亚哈将海洋文学中的船员冒险精神表现的淋漓尽致。他不惧风暴,不惧危险,能在一次次的航海危险中转危为安,带着全船的船员破风斩浪,积累了无数的财富。然而,一次航行中不幸被白鲸莫比·迪克咬掉一条腿,白鲸就是亚哈的敌人,不仅是海上的敌人,更是他心理的敌人。然而,他的失败是注定的,他孤注一掷的以全船船员的性命与白鲸这个邪恶化身斗争到底。在亚哈船长身上,我们似乎看到了无数个为梦想不顾一切的影子。更为深刻的是,这条白鲸代表着命运不可避免的洪流,而亚哈一直在与之抗争。亚哈知道,命运是难以战胜的,或者说是不可战胜的。即使他赢了,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但他仍然挑战自己,想用各种手段来战胜它。与命运抗争的结果注定是一场悲剧,但在精神上,两个人获得了最根本的救赎。英雄最基本的表现形式不是辉煌的胜利,而是面对注定的失败时不可磨灭的战斗精神。他们的战斗精神和顽强的毅力美化了个人英雄主义的色彩。

从人类产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对于自然的征服和抗争,美国海洋小说中描绘的美国人与海洋的不断抗争,展现了人们对于海洋的征服欲望和对利益的追逐欲望。很多海洋文学中既有对自然的征服也有对自然的崇拜和和谐相处。奥戴尔的《蓝色海豚岛》解释了人类如何在大自然中生存并与大自然和谐共处。在这部作品中,奥戴尔创造了一个勇敢、善良和智慧的人物。她的名字叫卡拉娜,她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了一个关于海豚岛上的人类如何与自然相处的故事。卡拉娜与自然的关系在不断变化。一开始,她以征服者的态度面对大自然。然而,在她与动物和大自然相处的过程中,她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渐渐地,动物成了她的朋友。尽管她对大自然的保护是有限的,但她认为自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她开始尊重自然并意识到自然的重要性。最后,卡拉娜不仅热爱自然,而且不再为自己的利益和需要而利用它。她回到了大自然,从一个自然界的剥削者变成了一个自然界的保护者。卡拉娜与自然关系的转变反映了作者的观点。人类只是生态系统中的一个成员,他们与自然界是相互关联、相互依存的。因此,人类可以通过直观地将自己的生命与整个世界的元素生命联系起来,通过与大自然保持和谐的联系,获得能量、力量和快乐。

《老人与海》中海明威对于圣地亚哥与自然的关系在字里行间进行充分的渗透,圣地亚哥老人对自然、对于海洋是持着“天人合一”的态度,与自然和谐共处,依赖自然,尊重自然,崇拜自然,他将海里的鱼,天上的飞鸟都当作朋友,与他们共存,与他们交朋友,用一颗慈悲,善良的内心去看待动物和自然界的一切。在捕食马林鱼的过程中,他将马林鱼视为博弈的对手,而不是要斩杀消灭的物种。老人的生存和发展必须依赖于海洋,但却并不是为了去征服海洋。与此同时,《白鲸》中亚哈对于自然的报复和征服最后被自然覆灭的结局正是作者想要在作品最后传达的主要思想,一味的向自然获取,一味的以自然为敌,必然会得到相反的结局。美国历史从农业到工业再到现代化的历史,恰恰伴随着对自然的畏惧,试图征服再到崇拜敬畏的过程。

文学作品中对于人性与原始生命的欲望的刻画和揭露可谓比比皆是。海洋文学作品中也不乏揭露人性的优秀作品,人在与自然,海洋斗争共存的过程中能坚持自己的信念,保持人性中的善良,而不是放纵自己屈从于原始的欲望之中,海上殖民活动的扩张,对金钱的追逐,对殖民地和资本的渴望,让这场海上的人类活动变成了人性和欲望的较量场和放大镜。在欲望的支配下,殖民者掠夺、剥削、奴役、杀戮,人性和欲望的交织在殖民的过程中表露无遗。原始生命的张力和美也在作品中刻画的入木三分。

英国海洋小说康拉德《黑暗的心》中将人性的恶用象征主义手法做了最直接的表现。黑与白的对比象征,用白色象征纯洁和善良;
用黑色象征邪恶与死亡,非洲土著居民和白色殖民者的象征的悖论使得作品的黑暗主题更加明显。在人性与欲望的支配下,贪婪的殖民者对无辜的土著人的奴役和屠杀,主人公库尔茨在追求财富和权利的疯狂中完全迷失自己,失去自我,失去理智,最终丧命于自己的贪婪。他们在西方文明的制约下欲望受到压抑,当远离文明社会时,人性的贪欲显露无疑,内心的平衡被打破,本我欲望得到释放并泛滥。人性的善恶,本我自我与超我的斗争得到全面的展现。

《海狼》中主人公在恶劣的海上漂流中,野蛮与原始一直在挑战着文明与礼仪,当主人公在漫长的斗争中被野蛮同化,逐渐失去文明,失去人性,“魔鬼号”船的隐喻象征也意味着主人公在人性与魔鬼的对峙中注定失败,最后被自己心魔控制,瘫痪而死。英国小说《蝇王》中由于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一群孩子被困在一个岛上之后因为食物物资短缺开始互相残杀,摒弃文明,威廉·戈尔丁自己将这部小说的主题描述为一部“人性的缺陷"主题。显然,《蝇王》不仅仅是一个儿童故事,它隐喻了成人社会,隐喻人性,人性在特定环境下会陷入邪恶。美国作家爱伦·坡的《南塔科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故事》中的主人公皮姆在船上亲眼见证了正义和邪恶力量的生死搏斗,船员的叛变、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使得他们互相残杀灾难一幕幕上演。人的动物本性在此时得到恢复和扩大,人性的善恶较量在此时针锋相对,主人公也因此从懵懂走向成熟。林肯·罗斯·克尔科特的《漂流的钻石》讲述了为了财富而出卖灵魂的故事,巨大的宝石摧毁了人性和友情,也摧毁了人的善良和真诚。莱恩最后获得了这块宝石,然而却被丢入海洋。莱恩的妻子获得了真正的心灵启示,人的欲望在财富面前被无限放大,人性的恶将被财富挖掘出来毁灭人类,只有放弃,宽恕,失去才能重新获得人性的回归和解放。

海洋文学作品中不乏有像《白鲸》中的亚哈一样的人物形象,在与自然和自我的斗争中迷失自我、放弃自我、牺牲自我。由此产生的后果让我们反思,从中获得力量寻找自我,获得成长。十九世纪美国作家凯特肖邦的《觉醒》中刻画的艾德娜从海洋中获得自我成长和女性觉醒,作为传统社会定义下的“家中的天使”“贤妻良母”,她过着被丈夫和男权社会定义的好女人,好妻子,她本性中的浪漫、自由、独立被渐渐抹杀,渐渐消失,这让艾德娜丧失了自我,成为丈夫的附属物。在格兰岛她学会了游泳,海洋是博大宽广的,在海洋中游泳的她像一条自由自在的鱼,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她自我意识渐渐觉醒,开始认识到自己应当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存在。社会和家庭加诸于她身上的锁链被打开,在海洋的怀抱里,她获得了力量,获得了自我,获得了全新的视角,自由和生命的呼唤让她坚决的抛弃无爱的婚姻,家庭的束缚,父权的压迫,渐渐觉醒的艾德娜认为自我高于生命,自我是不能奉献给任何人的。艾德娜一直以来遵从的禁欲主义给她桎梏,艾德娜在学会游泳的那刻起,与海洋共处的日子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自由,放松和自身意志的力量。所以,在罗勃特离开她后,她毅然的选择自杀,用自杀完成自我的成长和对传统社会的挑战。她认为自己从肉体到灵魂都是自由的女人。选择以自杀回归海洋的怀抱,她获得了新生和成长的力量。

欧美海洋文学作为一支独立的文学类型,在欧美海洋文学史和文明史的发展过程中,聚焦海洋殖民、扩张以及国家发展中所带来的一系列文学焦点,它如何凝聚民族精神内涵,如何在展现文学人物英雄主义,独立坚强的精神中贡献力量,又如何剖析人性与欲望的斗争,善恶的较量,如何启迪发现自我寻找自我的过程,如何在民族文学、国家形象的构建中不断进步,不断完善,值得进行深入研究,同时我们坚信它们在未来的欧美海洋文学书写中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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