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亚灵，林翔宇，凌美鲜
(天津理工大学 管理学院，天津 300384)
不同于一般企业，PPP项目的商业模式创新是以公共领域的产品和服务供给为导向的合作式创新，并在很大程度上借助于社会资本的技术、人才、管理等经营创新优势[1].然而，创新是对未知的探索，加之时刻变化的环境以及管理者有限的认知，导致商业模式创新的过程和结果充满了不确定性[2]，故公私双方在合同内不可能对商业模式创新中全部的权利和义务进行明确约定.由此可见，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依赖于公私双方，尤其是社会资本的尽善履约行为，即在合同履行过程中为实现项目目标而自愿自发的合同外行为[3].考虑到PPP项目中公私双方的目标有所不同，政府部门追求社会效益最大化，社会资本则追求经济效益，实现利润最大化[4]，因此，让其获得相应的回报是诱导社会资本做出尽善履约行为的最佳途径.事实上，现有研究普遍认可按照贡献进行利益分配的基本原则[5-7]，贡献既包括合同内贡献，也包括合同外贡献，即尽善履约行为.由此可知，为了保证利益分配的合理性，亟需对尽善履约行为的贡献度进行评价.
现有少数关于利益分配的研究体现了对合同外贡献的考量：①基于Shapely值法的利益分配模型，涉及到贡献程度[8]、标准溢出[9]等完全表征合同外贡献的因素和努力水平[10]、合同执行度[11]等包含部分合同外贡献的因素，但其仅作为Shapely值模型中众多因素的一个，对合同外贡献的考虑不够充分；
②基于纳什谈判的利益分配模型，通常以合作各方的重要程度[12]和满意度[13]为主要参数，前者基于专家评价，而后者依赖各方事前期望与实际情况的契合度，致使分配方案存在较大的主观性.显然，现有关利益分配的研究考虑合同外贡献普遍较为模糊，合同双方不易达成一致.有鉴于此，本研究尝试精细化评价尽善履约行为，期望提高利益分配的效率，推动我国PPP项目的商业模式创新.
1.1 尽善履约行为的内涵
通过查阅相关文献可知，现有关尽善履约行为的研究较少，但从内涵来看，其类似于组织行为学中的“情境履约”“角色外行为”“组织公民行为”,以及“组织自发性”，故可以借鉴相关研究成果，如表1所示.由表1中提炼的关键词可知，尽善履约行为主要具有以下3个本质特征：①合同约定外，这种行为不属于合同明确约定范围内的强制性义务，难以运用正式的奖励系统来识别；
②自愿，是否采取行动完全取决于当事人自身的意愿，无法通过法律强制执行；
③利于目标实现，这种行为是缔约方旨在最大限度地实现组织目标而做出的对他人或组织有利的行为.
表1 尽善履约行为及其相似概念的内涵Tab.1 Connotation of consummate performance behavior and its similar constructs
续表1
1.2 尽善履约行为的评价
基于文献分析可知，现有研究关于尽善履约行为的评价主要涉及以下两个方面.①尽善履约行为的量表开发，如陈震等[19]识别出30个项目公民行为的测试指标，先向被访者诠释大型公建项目公民行为的概念，再要求其根据自身项目经验对上述指标符合项目公民行为的程度进行5级Likert评价，最终形成包含5个维度的项目公民行为量表.②在因果关系模型的论证中测量尽善履约行为，如Hsu等[20]探究控制与软件项目绩效间的关系以及角色内和角色外行为在二者之间的中介效应时，将调查问卷发送给拥有项目经验的资深成员，要求对其余成员在一个具体项目中表现的行为与角色外行为的符合程度进行5级Likert评价.显然，上述研究均是对尽善履约行为的一种识别，以及对其已开发量表的实际应用，这与本研究试图评价每一个具体的尽善履约行为对于项目成功的贡献度并不一致.
1.3 贡献度评价方法的文献分析
对贡献度评价的相关文献进行分析，发现运用的方法主要分为以下两大类.①结构方程模型、回归分析法和数据包络法等统计学方法，其中以结构方程模型居多，这类方法在进行贡献度评价时遵循的是“多数原则”，如Ogunmokun等[21]利用结构方程模型研究知识共享、信任倾向对于服务创新的贡献度时，所采集的数据来源于180家餐厅的453名员工；
Dogru等[22]运用回归分析法探究地区的旅游业发展对于国家整体经济的贡献时，数据采集自825个行业的就业观察值.上述方式意味着在做判断时是将大多数数据显示的结果作为一种普适性规律，容易忽略个别关键变量的作用.②层次分析法及其优化类方法，这类方法适用分析某一具体行为对于目标实现的重要性评价，如Wu等[23]探讨我国图书出版逆向物流的关键因素及解决方案时，构建了总目标层、包含4个指标的主要标准层、30个指标的次要标准层、4个指标的次级标准层以及5个备选方案的层次结构模型.考虑到传统层次分析法的主观性较强，故部分研究引入熵权法和IAHP法对其进行修正，如杜志平等[24]探究电商物流联盟成员对于联盟企业的贡献度时，使用熵权法确定各成员的客观权重,并以区间判断矩阵取代传统的点判断矩阵，显著降低了决策的主观性影响.上述两类方法存在较大差异，而本研究旨在评价某个商业模式创新案例中各尽善履约行为对于目标实现的贡献度，因此，适合采用熵IAHP法.
2.1 层次结构模型的构建
相较于对方或第三方，己方最清楚自身所做的尽善履约行为，因此，可参考报奖和基金申请等活动，通过自行上报的方式获取该行为的相关资料，这样既能保证获得的资料最为全面，又能节约搜集成本.由于尽善履约行为的评价是利益分配的基础，公私双方在自行上报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多报”或“谎报”情况，从而有必要甄别出真正的尽善履约行为(如图1所示)，具体包括以下3个阶段：①公私双方各自提供尽善履约行为的说明文件及佐证材料，由政府部门或独立的第三方对其真实性和齐全性进行审查；
②PPP项目的商业模式创新可分为构思调研、探索设计和试行实施3个阶段[25]，将确认材料真实、齐全后的尽善履约行为与3个阶段相对应，进而剔除不是商业模式创新过程中发生的行为；
③若上报的行为同时满足在合同中没有明确约定、自愿做出的、利于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成功这3个条件，则该行为属于真正的尽善履约行为.基于此，本研究以“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为目标层，“构思调研”、“探索设计”和“试行实施”3个阶段为准则层，经甄别后的若干个尽善履约行为为方案层，构造层次结构模型.
图1 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中尽善履约行为的甄别Fig.1 Identification of consummate performance behavior in PPP project business model innovation
2.2 基于熵IAHP法的综合权重确定
1)基于熵权法的客观权重确定：邀请管理、经济、工程领域的专家对层次结构模型中各尽善履约行为的重要性进行5级Likert评分，从而构建原始数据矩阵，对其进行标准化处理后，计算得到各行为的熵权hj.
2)基于IAHP法的主观权重确定：根据已建立的层次结构模型，请专家对同一层级上的元素采用1～9标度法打分，逐一建立区间判断矩阵，再计算特征向量和最大特征值，经归一化处理和一致性检验后，得到各尽善履约行为的IAHP权重bj.
2.3 尽善履约行为贡献度的两级评价及其应用
综合权重表征了各尽善履约行为对于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成功的贡献度，将公私各方尽善履约行为的综合权重分别累加，即可得到双方对于商业模式创新成功的贡献度，由此得到两级贡献度的评价.
1)各尽善履约行为贡献度评价的应用
每一种尽善履约行为的贡献度可以实现对各行为重要程度的排序，有助于公私双方深入理解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成功的关键节点.据此，社会资本可以更加便捷地总结创新经验，从而指导后续PPP项目的商业模式创新；
政府部门可以更为科学地树立标杆项目，然后通过经验分享会等方式介绍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成功的关键举措，达到为市场上其他PPP项目提供借鉴的目的.此外，对贡献度较高的尽善履约行为产生的原因进行分析，有利于公私双方制定相应的推动性政策和措施，以促使PPP项目的商业模式创新常态化早日到来.
2)各方尽善履约行为贡献度评价的应用
公私各方尽善履约行为的贡献度代表每一方为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成功付出的实际努力，其评价结果可作为分配商业模式创新利益的重要依据.具体而言，我国财政部和发改委已各自出台了PPP项目通用合同指南，污水处理、垃圾处理等比较成熟的领域，甚至印发了PPP项目合同示范文本[26]，而为了激励社会资本进行商业模式创新，在PPP合同指南或示范文本中增设相对应的利益分配条款势在必行，政府部门便可利用本研究中各方尽善履约行为的贡献度评价体系获得有关条款修订的技术支撑.在合同指南或示范文本更新之前，对于已试图在合同中通过利益分配推动商业模式创新的部分PPP项目而言，上述研究成果可用于指导公私双方间的合同谈判以及相关协议的拟定，进而为后续项目中商业模式创新的利益分配提供支持.
3.1 算例背景及层次结构模型
某市城市管理局和某循环再生资源有限公司合作进行垃圾分类处理PPP项目，项目公司向政府部门提议采取奖励措施来鼓励居民主动分类垃圾，政府部门对此提议表示赞同.为了实现该想法，项目公司投入人员及资金开发APP平台，由居民在该平台注册并领取二维码，将家中的可回收垃圾打包，贴上二维码后投放到指定的垃圾桶，按量获得相应积分，累积的积分可以兑换生活用品.项目公司将方案的书面报告送交政府部门后，政府部门组织专家讨论并主动联系小区物业公司，征询是否可以将积分与物业费挂钩，物业公司负责人很是赞同.于是政府部门提出积分还可抵消部分物业费的建议，项目公司采纳此建议并就抵扣方案与物业公司达成协议，由项目公司对物业费差额进行合理补偿.经专家组甄别后认定：政府部门的尽善履约行为包括提出积分兑换与物业费挂钩的建议、协助项目公司开展入户推广活动；
社会资本的尽善履约行为包括提出积分兑换鼓励垃圾分类的建议、投入人员和资金开发APP平台、组织人员推广并实施垃圾兑换活动.基于此，本研究建立的层次结构模型如图2所示.
注：G代表政府部门做出的尽善履约行为，P代表社会资本做出的尽善履约行为图2 尽善履约行为的层次结构模型Fig.2 Hierarchical model of consummate performance behavior
3.2 尽善履约行为的贡献度评价
根据2.2节的具体步骤，运用熵IAHP法计算各尽善履约行为的贡献度，计算结果如表2所示.其中，政府部门的贡献度为16.29%；
社会资本的贡献度为83.71%.
表2 各尽善履约行为的贡献度Tab.2 Contribution of consummate performance behavior
3.3 公私双方在商业模式创新中重要性的问卷调查
本研究拟采用问卷来征询PPP实务人员对算例中尽善履约行为的贡献度评价，但此种方式的意义并不大，原因主要有以下两方面：①实务人员对于尽善履约行为在商业模式创新中的贡献度比较模糊，评价结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行为的具体描述，而研究者可描述的空间有限；
②相较于实务人员，专家组的贡献度评价结果更有权威性且采用熵IAHP法逐层计算组合权重比问卷调查的方式更为严谨.有鉴于此，本研究仅要求实务人员根据自身经验选择公私双方在商业模式创新中的贡献度对比值，考虑到贡献度本质上是指某种因素对于目标实现的重要程度，为了便于理解，以重要性代替问卷中的贡献度.
在中国PPP专家交流群中发放电子问卷，共收回63份问卷，剔除答题时间少于60s、信息缺失的无效问卷后，最终得到58份有效问卷.被试者中31.03%来自项目公司、社会资本和政府部门，67.24%来自咨询机构以及科研机构或高等院校；
53.45%为中高层管理者或专业技术人员，46.55%为科研人员；
91.38%为本科及以上学历；
82.76%从事PPP项目实务操作或(和)科学研究工作的时间超过3年；
70.69%参与或(和)研究过PPP项目的总数量在5个及以上.由此可见，被试者具备较高的专业素养和丰富的实践经验，所获数据较为可靠.考虑到问卷调查结果与本研究所得结果的数量级属性并不一致，需对原始数据进行归一化处理，经计算，政府部门的重要性均值为18.62%，社会资本的重要性均值为81.38%.
本研究可通过对比贡献度评价结果与问卷调查所得重要性的偏差程度来检验上述贡献度评价体系的适用性.在统计学中，变异系数也称为离散系数，它是一组数据的标准差与其相应的平均数之比，反映所测度数据的离散程度[27]，显然，变异系数适合作为检验两种评价方法偏差程度的指标，其计算公式为：
4.1 完善PPP项目数据库
目前我国两个比较权威的PPP项目数据库分别是财政部建立的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综合信息平台，以及国家发改委创建的全国PPP项目信息监测服务平台，二者的目的主要是收集和管理全国各地区、各行业PPP项目全生命周期中的关键信息，具体包括PPP项目参与者基本信息、项目投资额、运作方式等，以提高项目监管、服务和信息披露能力，促进PPP高质量发展.毋庸置疑，随着PPP领域的发展，项目库也需要不断更新与完善，建议在其中设立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模块，仿效财政部公布PPP示范项目和国家发改委发布PPP典型案例的做法，定期对成功的PPP商业模式创新案例进行评选和公示，并根据各尽善履约行为贡献度的评价结果对其创新成功的关键节点进行统计与分析，从而帮助项目公司根据自身特点选择相应的案例进行参考.
4.2 制定商业模式创新能力的排行榜
公私双方尽善履约行为的贡献度反映了在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过程中政府部门的努力程度和社会资本的创新能力，据此可以制定一定周期内各地方政府和社会资本在该方面的排行榜单.①对于政府部门而言，能够确定社会资本商业模式创新能力的强弱，为其在选择合作的社会资本时提供一定程度的借鉴；
而其也可通过发布支持性文件，给予社会资本创新自由等方式，提高自身在排行榜上的位置，如此既能够提高知名度，也促进该地区PPP行业的商业模式创新.②对于社会资本而言，可依据排行榜单判断各地方政府对于商业模式创新的意愿以及支持力度，继而决定是否或者以何种方案参与该项目；
另外，良好的排名意味着更多的工作机会以及利润，社会资本也必然会为在排行榜上名列前茅而积极做出创新行为.
4.3 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宜采取混合利益分配方案
我国PPP相关文件尚未对合同外行为带来的收益作出明确规定，而就奖励性内容，主要涉及以下两个方面：①政府对于超额利润可考虑与社会资本分成[29]；
②对绩效评价优于约定标准的项目给予奖励[30]，可见上述奖励都是建立在合同确定好的评价标准之上.由于尽善履约行为的重要性及其合同约定外的特性，分配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产生的收益时，并不适宜采取依据合同的传统分配思路，而需要一种能充分考虑双方实际付出的分配方式.相关研究表明，对于这种涉及尽善履约行为的利益更宜采用混合利益分配方案[31]，即将利润分为利益主体的应得利润和增值利润两部分.前者是对创新主体投入成本的补偿，可以采用传统的利益分配方式，以确保社会资本盈利但不暴利；
后者是对合同约定外行为的奖励，可遵循本研究提出的评价方法，按照实际贡献对双方尽善履约行为产生的利益进行分配.采用这种混合利益分配方案可使产出分享更精准，可预期性也更高，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激发合作双方创新的积极性.
对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过程中尽善履约行为的精细化评价，有利于促进公私双方间公平合理的利益分配，从而为社会资本做出本职工作之外的表现提供了保障，对推动商业模式创新在我国PPP领域的发展起到积极作用.本研究总结以往文献的不足，着重考虑合同外贡献对于利益分配的影响，由此构建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过程中尽善履约行为的贡献度评价体系，进而给出将其应用到我国PPP实践的具体措施，最后，通过算例研究验证了贡献度评价体系的适用性，并提出3条对策建议.
本研究仍存在一定局限性：①基于已有文献建立尽善履约行为的甄别程序，然而，目前仅有少数研究涉及尽善履约行为和商业模式创新的过程分析，对二者的认识并没有统一的标准，故甄别阶段还有进一步细化的空间；
②贡献度评价体系应通过实践案例进行适用性检验，考虑到目前我国公认的PPP项目商业模式创新案例较少，项目资料难以获取，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以算例的方式完成检验.笔者相信随着我国PPP模式的不断发展，相关资料的公开程度将会进一步提高，获取资料的途径也将会变得更加简便，届时可以搜集到更为充分的资料以完善相关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