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性质视阈下的虚词多义特性再研究——以日语格助词为例

许慈惠

(上海外国语大学 日本文化经济学院, 上海 200083)

以往采用原型范畴理论的虚词多义研究认为多义如同实词的情况,也由中心义(或曰核心义、基本义、原型义、典型义、自由义、常用义等)[1]的语义扩展派生而得,而这观点是否合理科学,值得商榷。因为,虚词作为语法词与实词的功能性质不同,其多义也理当有相应的不同于实词的根本特性。

本文从词汇语法学和认知语义学的视角出发,立足于虚词与实词不同的功能性质,在以往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简单梳理概括实词的特性、多义的产生路径及内涵特性,重点考察分析虚词的功能性质及由此产生的多义的内涵特性,指出虚词多义与实词多义性质的根本不同,为深化虚词研究做贡献。

实词为词汇词,其功能指称对应事物,广义指动作行为、事物的性质状态、事物的数目和次顺,表示人、事物、动作的单位等,能单独充当句子成分,属于语言学范畴。打个比方说,实词有“自我”,在句中以“自我”为中心,为“自我”发声,在句中担任主角。

实词多义,由中心义出发,通过隐喻、转喻、提喻等一系列语义扩展的认知操作,以涟漪式或竹筒式或综合式的方式派生而得,第一次派生出的边缘义可能再成为中心义,从中再派生出边缘义,这边缘义同时又可能作为下一个中心义再派生出其他义,由此构成一个以一个或多个中心义为中心的辐射、连锁结构且交叉的、发散性认知多义网络(见图1、图2)。朱彦主张多义本质上是一个多层级原型结构(见图3)[2],说的也是这个意思(篇幅所限,具体内容见朱彦,同上)。

图1 放射状范畴模式图(大堀2002)

图2 多义描述新模型(瀬戸2007)

图3 1d范畴化的层级模型(朱彦2021)

多义实际上得到实现的只是其中的一个意义,其余的意义则处于潜在的或被抑制的状态中[3],每个具体语境只有一个义项适用[4],中心义和边缘义的划分强调的是义项之间不同的层级地位,实词(本文注)派生义要通过居间的意义才能跟中心义取得联系[3],它们本质上是义项在语言心理中的稳固程度和激活强度等[1]。

现代汉语“打”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上的释义有24个义项之多。①用手或器具撞击物体:打鼓。②器皿、蛋类等因撞击而破碎:碗打了。③殴打;
攻打:打架。④发生与人交涉的行为:打官司。⑤建造;
修筑:打坝。⑥制造(器物、食品):打家具。⑦搅拌:打馅儿。⑧捆:打铺盖卷儿。⑨编织:打毛衣。⑩涂抹;
画;
印:打蜡。揭;
凿开:打开盖子。举;
提:打伞。放射;
发出:打雷。〈方〉付给或领取(证件):打介绍信。除去:打旁杈。舀取:打水。买:打油。捉(禽兽等):打鸟|打鱼。用割、砍等动作来收集:打柴。定出;
计算:打草稿。做;
从事:打杂儿。做某种游戏:打球。表示身体上的某些动作:打哈欠。采取某种方式:打官腔。[5]

不难发现,“打”最上面的中心义应该是“用手用力撞击(对象)”,由此一次次派生开去一个个义。例如,人们在制造某些东西的时候也要击打,所以,“做一把刀”就说“打一把刀”。这个“制造”的意义已经是“打”的转义。至于制作其他一些东西,如“织毛衣”,本来跟“打击”无关,但是因为这些动作跟“打”的转移“制造”相通,所以也说“打毛衣”。“打”的这个“编织”义就是从“制造”义再派生出来的转义[3]。

还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实词多义都依赖于语境,但是在长期使用过程中人们会无意识地对以最上层的中心义和由中心义派生出的一个个相对中心义为首的常用义等多义发生直觉上的变化。这种变化往往不再关涉语境,不再经过任何比喻操作去一次次机械地重复语义扩展派生的心智路径,而是“去派生化”,人们将它们作为脱离语境的固定义储存进长期记忆的知识结构之大脑中,根据需要不假思索地提取,并把具体语境内在化,使其直接成为对外部世界认识的一部分。多义认知上的独立性也由此大增,最终,在一定程度上如同新词一般[6-8],染上一抹“一词源下的多词”的色彩。而之所以仍旧为“一词”下的多义,而非“一词源”下的多词,一方面,这取决于词源原则及相应认知。好比出嫁了的姑娘,虽户口簿独立出去,成为与娘家比肩的两户人家,但实际上却仍为一家人内部的女儿一样。另一方面,这或许也是为规避同源词汇量的无限性增加所导致的词典学上的困惑而有意为之和有意不为之的结果。这无论从词典学角度还是概念化的经济角度,都是语言社会创造新词义的一个合情合理的方法,它能便捷地反映新事物、新概念,又符合语义学理据,也符合造词的经济性原则。

总而言之,实词多义由一个个不同层级的中心义扩展派生而得,中心义也是多义之一,多义之间是不同层级的并列关系。

虚词为语法词,表语法功能义,在句中附着在实词或语句的前或后,起语法标记作用,帮助表达该实词或语句之句法成分的某种语法义,或与其他句法成分的语法关系。虚词不能单独作短语或句法成分,属于逻辑学范畴[9-10](1)饶长溶早在1995年即批评了把介词短语的语法义看作介词本身的语法义的做法,马真在2016、2019年也多次指出了这个问题,认为不能将虚词所在的格式的意义归到那虚词身上,主张要重视虚词运用的语义背景分析,警惕把本来不属于这个虚词的语法意义误认为是它的语法意义。如果将虚词标示的句法成分之“他者”所对应的中位语法范畴之多个“他者”之义简称为虚词多义是在清晰无误地认识到虚词的内涵特性的基础上的“经济性原则”的结果的话,未尝不可。本文所指的虚词多义是在此认知基础上的简称。。打个比方说,虚词有标示“自我”的语法功能,能充当舞台演出的“报幕员”,亦如同“红娘”牵线搭桥,在句中为实词或语句之“他者”发声,以此实现“自我”主张。

在此以日语虚词中搭建句子框架最基本却最重要、使用频率最高的格助词(相当于汉语介词)为例,考察分析其多义的内涵特性。

格助词表所标示的名词格成分之“他者”在句中与谓语等构成语法关系义,这个语法关系义是先天的、上位抽象的,足以反映有别于任何其他语法关系概念的单一的属性特征,以下简称(格助词)本质义;
格助词多义指格助词本质义通过在其统领观照下的下属语境中的名词格成分与谓语等的修饰与被修饰的语义上的互动所发生的“化学反应”,对应在基本层次之中位的多个语法范畴,以下简称(格助词)中位多义。这个中位最能让人感知到事物之间的不同,满足人们句法加工上所得出的认知,实现认知细化需求[11]。中位多义即是上位本质义在具体语境中的化身、具现或曰变异;
上位本质义与中位多义的关系是上位抽象与中位具体的一种散射性的关系;
中位多义与下属语境的关系是内涵与外延的关系,是上下概念类别义,即是属概念与种概念的关系,如同抽象的水果概念对应于具体的苹果、香蕉等。格助词本质义不是多义之一;
多义之间没有中心义与边缘义之分,不是派生与被派生的关系。

据此,格助词多义特性的图式理论模型由上位本质义、下属语境、中位多义三个层级组成,其产生的先后顺序为:上位本质义先天性地存在,尔后有其下属语境,为“由上至下”型(因此模型箭头朝下),最后才有中位多义,为“由下至上(由下至中)型”(因此箭头朝上)(见图4)。受篇幅所限,具体理论论述可参见许慈惠、朴仙灵[12]和许慈惠、蔡妍[13]的研究。

图4 格助词多义特性图式模型[12-13]

日语格助词共10个,分语法格和语义格(或曰形式格和实质格),生成语法称结构格和内在格[14-15]两类,前者只有主体之主格「が」和宾格「を」,其余都为语义格,本文各选一词为例,以求考察分析的全面性。

(一) 语法格「が」

「が」现行通说的语法义有主体义和对象义两个。

1. 主体义

显而易见,主体义即指谓语动作的主体(例1)(2)「が」例句和「で」例句分别引自日语描述语法研究会[14]和许慈惠、蔡妍[13],选自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开发的现代日语书面语均衡语料库BCCWJ。、存在的主体(例2)、性质属性的拥有者(例3)以及与谓语等同认定关系等的主体(例4)。

例1A:私の留守の間に何かありましたか。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B:山田さんが来ました。

山田 来过了

(山田来过了。)

例2このホテルには有名なレストランがある。

这个宾馆 在 有名的 餐厅 有

(这家宾馆有个有名的餐馆。)

例3象は鼻が長い。

大象鼻子 长

(大象鼻子长。)

2. 所谓对象义

所谓对象义指谓语由非及物动词的形容词、形容动词、可能动词等充当,表人的好恶、欲望等感情(例4、5、6),表擅长义(例7)、表能力义(例8)等对象的场合[16],有别于及物动词的宾格。

例4水が欲しい。

水 想要

(我想要水。)

例5母の手紙がうれしいです。

妈妈的信 很高兴

(我对妈妈的(来)信很高兴。)

例6お茶が飲みたいですね。

茶 想喝啊

((我)好想喝茶啊。)

例7太郎は数学が得意だ。

太郎 数学 擅长。

(太郎擅长数学。)

例8井上先生は英語がよく話せます。

井上老师 英语 好 能说

(井上老师英语能说得很好。)

例9大西が英字新聞がめる。

大西 英语报纸 能读

(大西读得懂英语报纸。)

而这样的对象义实质上即是主格义性的,试看例4句法表层下的语义深层子句的分析。

句法表层水が欲しい。(我想要水。)

语义深层1 水が人を欲しがらせる(ものだ)。(水(是)(具有)使某人想要(性质)(的东西)。)

语义深层2 (私は)水を欲しいと思う。(我想要(喝)水。)

例4的「(水(水))が」在语境中表“水具有使人(话题人,以下相同)产生想要(喝)之愿望的属性”,“水是令我产生想要(喝)的东西”之属性的主体,由此实现“我想要(喝)水”的语用信息。换言之,正因有言下语义深层的主体义根基,才有句法表层的表象表现。例5的「(母の手紙(妈妈的(来)信))が」在句法表层为感情形容词“高兴”的对象,而语义深层仍然表示使人产生“高兴”感情之属性的主体,强调“妈妈的(来)信”为说话人(我)“高兴”的动力或曰契机。例6的谓语由“及物动词+たい(愿望助动词)”两部分构成,整个结构不再是及物动词而是感情形容词性的,表说话人的主观愿望状态,「(お茶(茶))が」在句法表层表“茶”为有别于及物动词之受动宾语的所谓对象,而语义深层则表“茶”是具有唤起人“想喝”之愿望之属性的主体。因此,该句应解读为「お茶がわたしに飲みたいという感情を引き起こすものだ」(茶是具有使说话人(我)产生想喝的愿望的东西)。同样,在例7中,「(数学(数学))が」表“数学”具有使人拥有「得意だ(擅长)」之能力状态之属性的主体。例8、例9亦同理,如例8的「(英語(英语))が」句法表层表“英语”为非及物动词「話せます(能说)」之能力(状态)的对象,而深层语义则表其为使人具有该能力状态之属性的主体(与此相对,隐含的及物动词(动作动词)「話す(讲)」的主体则是“山田”,对象宾语是“英语”)。例9中有两个「が」,前一个表「大西(大西)」为拥有「む(阅读)」之行为能力之状态「める(能读)」的一般主格义主体,后一个正是所谓的对象义标记,因「める」是行为能力之状态而不是及物行为本身,必定没有施动性,这个语义限制使得「が」所标示的「英字新聞(英文报纸)」无以成为受动宾语,剩下的解读可能性就只是表具有使“大西”“读得懂”之属性的主体。句法表层下的语义深层子句的构式义分析如下。

句法表层大西が英字新聞がめる。(大西读得懂英文报纸。)

语义深层2 英字新聞が2(主格)それをんでわからせる性質をもつ/その性質とはめることである。)(英文报纸具有让人读得懂的性质/其性质是人读得懂。)

语义深层3 英字新聞が2大西にめる性質をもつ。(英文报纸具有大西能读得懂的性质/大西有读得懂英文报纸的能力。)

概言之,对象义是本质义主格义在语境中的化身,而不是它的派生。它是经济原则下句法表层贯彻语义深层、复杂认知简单表述的产物。(3)许慈惠在2014年指出,事实上,人的社会以人为中心,人的语言表达很自然地也总是从人的立场视角出发,语言只是表达思想感情、传递信息的工具,大可不必太费思维周折,无须表达唤起言者愿望的主体为何,而只要表达愿望情感能力等的对象为何即可达到交流目的,因此完全可以根据经济原则化繁为简,在语境中将「が」的复杂绕弯的主体义细化为对象义。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对象义称谓是为有别于受动宾语的积极所为,符合人的一般认知,这不失为一种策略,体现了语法研究的进步。

(二)语义格「で」

在“名词+「で」+谓语”句式中,「で」所标示的下属名词格成分是谓语事件成立的背景性成分,修饰谓语,补充性地附加于谓语之上。「で」的上位本质义为该格成分为谓语成立所凭借的事物(或凭借物,或凭借事)(4)山田进(2017)认为「で」的义素为限定动词所指事件成立所需要的东西(動詞の示す事態が成立するのに要するあるものを限定する>という意味素),与本文的凭借义有一定的相近性,但是过于笼统,没有提及事件成立对事物的凭借性。,中位多义是指“凭借事物”之上位本质义在下属语境的「で」名词格成分的词汇语义与其所修饰的谓语(由动词等充当,不限于动词)的词汇语义互动,对应在基本层级中位的多个语法范畴(5)值得一提的是,陈昌来认为,汉语的“工具义”“方式义”等之间有一定的共性,可以隶属于一个上位语义成分[24-25],并借用范晓的术语称为“凭事”[26],用以代替指称以往研究中的广义工具成分,石毓智将它们称为“工具格”[27],从中可以看出,汉语界亦有“凭借义”概念的萌芽。。

关于「で」多义,益冈隆志、田窪行则[17]、日语描述语法研究会[14]、日语语法学会[18]分别分类为7、9、15个不等,本文主要在日语描述语法研究会的基础上梳理整合成11个:工具义、方式义、材料义、状态义、处所义、时间义、主体义、范围义、数量义、目的义、原因义。其中,工具义、材料义、处所义、时间义、主体义、范围义、数量义可概括为凭借物类,方式义、状态义、原因义、目的义可概括为凭借事类。毋庸置疑,在具体语境中「で」本质义得到具现的也只是一个。

以往研究援用原型义范畴理论对中位多义本身也做了语义主次的派生分类,认为「で」多义中存在一个或两个中心义,如处所义[19-20]、领域义[21]、或处所义和手段义[22],而材料义、时间义、主体义、原因义等其他义则都是通过比喻认知机制从中心义中派生而来的边缘义[13],与本文主张强调格助词本质义与多义的性质关系的目的和视角不同,是两回事,故不做讨论。需要强调的是,一个事体的中位多义是相对开放的系统,相互之间语义紧密关联又各有区别,具有连续性,有时并没有绝对的、非此即彼的明显的界限,或许会存在若干个中间值,是相对和模糊的,相互之间的差异也是有限而细微的[23]。例如,在同一个自主动词谓语「自転車で行く(骑自行车去)」、「地下鉄で行く(坐地铁去)」的语境中,「で」名词“自行车”和“地铁”同为“去”的凭借物,却会因是否为主体自行掌控之物而被赋予工具义或手段义的不同义项。

下面再通过具体例句说明「で」多义与本质义的对应关系。

例10何人かの男たちがナイフでその魚の腹を裂いている。

几个 男人 小刀 用 那个鱼的 肚子 破

(几个男人正用小刀破那条鱼肚。)

例11遠近法で囝を描いてみた。

透视画法用 画图 尝试

(用透视画法试着画了个图。)

例12彼女のほうは、太い毛糸で靴下を編んだ。

她这一方 粗毛线 用 袜子 织

(她用粗毛线织了袜子。)

例13お子さんは裸足で家じゅうを元気に走り回っている。

您孩子 光着脚 以 家中 活力 跑来跑去

(您孩子正光着脚在家中充满活力地跑来跑去。)

例14若者と年輩者がいっしょの教室で勉強する。

年轻人和年长者 一起 教室 在 学习

(年轻人和年长者在同一个教室学习。)

例15半年で二倍になったといいます。

半年用两倍 成了 据说

(据说用半年时间翻了一倍。)

例16これや我が社で支給する。

这个 我们公司 由 支付

(这个由我们公司支付。)

例17利害を超えた友情は、人生でいちばん大切なものの一つだ。

利益 超越 友情 人生 在 最 重要的 东西 一个

(超越利益的友情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例18ご希望者先着30名で締め切ります。

申请者 30名 以 截止

(申请者截止到前30名。)

例19病気の治療でアメリカに渡っていた。

病 治疗 为了 美国 越洋去了

(为了治病越洋去了美国。)

例20私がそんな悪質な風邪で工場を休んでいた。

我 那样的 恶性感冒 因为 工厂 请假休息

(我因严重的恶性感冒没去工厂上班。)

在例10中,因为「で」名词是“小刀”,谓语是自主动词短语“破鱼肚”,二者的语义互动使得「で」的本质义具现为前者是后者成立所凭借的工具义。在例11中,因为「で」名词是“透视画法”,谓语是自主动词短语“画图试试”,二者的语义互动使得「で」的本质义具现为前者是后者成立所凭借的方法义。在例12中,因为「で」名词是“粗毛线”,谓语是自主动词短语“织袜子”,二者的语义互动使得「で」的本质义具现为前者是后者成立所凭借的材料义。在例13中,因为「で」名词是“光着脚”,谓语是自主动词短语“充满活力地在家里跑来跑去”,二者的语义互动使得「で」的本质义具现为前者是后者成立所凭借的状态义。在例14中,因为「で」名词是“教室”,谓语是自主动词“学习”,二者的语义互动使得「で」的本质义具现为前者是后者成立所凭借的处所之义。在例15中,因为「で」名词是“半年”,谓语是自主动词短语“翻了一倍”,二者的语义互动使得「で」的本质义具现为前者是后者成立所凭借的“时间”义。在例16中,因为「で」名词是“我公司”,谓语是自主动词“支付”,二者的语义互动使得「で」的本质义具现为前者是后者成立所凭借的团体主体之义。在例17中,因为「で」名词是“人生”,谓语是属性形容动词(相当于汉语的形容词)“(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二者的语义互动使得「で」的本质义具现为前者是后者的属性成立所凭借的范围义。在例18中,因为「で」名词是“30人”,谓语是自主动词“截止到”,二者的语义互动使得「で」的本质义具现为前者是后者成立所凭借的限定数量义。在例19中,因为「で」名词是自主性的动名词“治疗”,谓语是自主动词短语“去美国”,二者的语义互动使得「で」的本质义具现为前者是后者成立所凭借的目的义。在例20中,因为「で」名词是非自主动性的动名词“感冒”,谓语是非自主动词短语“没有去工厂上班”,二者的语义互动使得「で」的本质义具现为前者是后者成立所凭借的原因义。

例句的“上层、中位、下层语义对应图”(参图5)如下(为节省字数起见,例句只用日语的汉译)。

图5 「で」多义的上层、中位、下层对应图例

考察发现,不仅“小刀”之工具范畴是后者谓语实现所凭借的事物(确切地说是凭借的物),“教室”之处所范畴、“30人”之数量范畴等也同样是。同样,不仅“感冒”之原因范畴是后者谓语成立所凭借的事物(确切地说是凭借的事),“光着脚”之样态范畴、“治疗”之目的范畴等也不例外。

还需要指出的是,「で」例句的汉译例10、11、12、15直译为“用”,例13、18直译为“以”,例14、17直译为“在”,例16、19、20分别直译为“由”“为了”“因”等,它们虽然不尽相同,却无一例外地都也是“凭借”之义,即便是“在”,表面上表存在的空间,而究其竟无外乎是表对空间的凭借,因为“在”的主体与空间的有机联系只可能通过存在(于斯)的方式得以实现的,进言之,“在(空间)”即是“凭借(空间)”。这一点也从一个侧面佐证了「で」的本质义凭借义的可靠。

Lakoff、Dewell等认为最快被想起、使用频度最高、母语者习得最早的义项就是一个词的原型义[28-29],但是,实验操作的结果往往与此结论并不一致。森山[30, 20]以日语母语者为试做了「で」多义的想起实验与使用频度调查,在想起实验中,母语者最先想起的是“工具义”,占5成以上,而在使用频度的实验中,母语者使用最多的是处所义,也占5成左右。可见,在森山的实验中,母语者最先想起的义项实际上并非就是使用频率最高的义项。此外,大久保、吉田、Kabata也分别以不同年龄的幼儿为试,考察了「で」多义的幼儿母语习得顺序,结果发现:处所义与工具义的习得最早,但二者之中哪一个更优先则很难断定。[31-33]早濑、堀田[34]通过实验证明了母语者想起顺序的先后、使用频度的高低、幼儿习得的早晚等与中心义的确立之间并无内在的逻辑,而是受到人数,甚至受教育程度与地域条件等客观社会因素的制约。多义的想起顺序、使用频率、幼儿的习得顺序等都是生活经验的观照[34, 13]。

综上所述,相对于实词多义源于中心义,多义一次次从各自所对应的相对中心义中派生而得,因此,中心义也是多义之一且多义之间是不同层级的并列关系这一语法规则来说,作为表语法功能的虚词格助词上位则只有一个本质义。所谓多义不是本质义的派生,而是本质义基于下位语境,对应在基本层级之中位的多个语法范畴义,即是本质义的化身或曰变异,因此,本质义不是多义之一;
多义之间都是同层级的并列关系。

虚词与实词的差异源于虚词与实词词性不同之根本差异(6)朱彦在以汉语动词“收”等为例,探讨义位归并受限的相对性时,在多义范畴本质上是一个多层级原型结构这一认识的基础上,提出了分析具体义(即实词,本文注)多层级原型结构的义位分析模式,并指出,该模式看来在内容义范围内都可以适用。至于对纯功能义(即虚词,本文注)构成的多义体系的适用度目前尚无法判断,其认为,鉴于这很可能关系到涉及对功能义结构的重新认识,这个问题有待将来的进一步研究。显而易见,文章也认为虚词与实词的功能性质根本不同。[2],把它们搅和在一起,会妨碍分析的合理性、科学性。区分虚词多义与实词多义不同的功能性质具有理论意义,也是还原虚词和虚词多义的真实面貌,乃至做实虚词和虚词多义研究的第一步。

语言理论的构建应当不拘于是用哪个语言来作为其研究对象,这是因为总体而言,普遍性总是寓于个体之中,这一绝对性应当决定了个体的本质属性具有普遍性。胡建华指出,对个体虚词本质属性的研究也就是对虚词普遍性的研究[35],正如威廉·布莱克所言,我们可以通过一粒沙子看世界。因此,虽然本文只讨论了汉语和日语(只限于格助词),确认了日语格助词本质义在语境中被派赋的多义及认知依据,但是我们相信试图由此指出虚词多义内涵特性与实词多义内涵特性的根本不同,以期对语言普遍性的说明给出有价值的认识是可行的。

当然,因为虚词语义来源复杂、容纳范围又广,有的虚得并不彻底,还带有实词性,这些因素或许会给虚词的功能性质带来复杂性,并且人类认知本身也有许多不同的动因且极其复杂,因此,也不排除虚词及多义的个体特殊性存在的可能。同一语言中不同虚词小类及多义,乃至跨语言虚词及多义是否都具有绝对的共性,有必要在做了更多深入细致的考察之后再做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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