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柯楠（大连工业大学）
（一）综合材料绘画的内涵
综合材料绘画是当前艺术领域中一种独特的且具有特殊研究价值的绘画门类，常常占据着极为重要的艺术地位。顾名思义，综合材料绘画就是指绘画创作能够打破传统材料的束缚，能够在绘画过程中熟练运用不同的材料进行艺术表达，进而使得画面能够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视觉效果。此外，综合材料绘画是一种结合多种材料的表达手法，其在创作中的材料选择上更是多种多样，其中不仅包括了传统绘画材料，例如：彩铅、水彩、色粉、油画、水粉等，也包括了一些自然与社会中常见的现成品，例如：树木与泥土等自然材料或者玻璃、纤维与金属等人工材料，有的时候甚至是人类生活中的废弃物也包含在内。值得注意的是，综合材料绘画的本质在于艺术家对那些原本仅仅属于物质性材料的物品的艺术性应用，其目的也是在于通过创作者对多样化媒材的熟悉与探索，最终合理编排出一幅能够震撼人们感官与心灵的视觉场面，这就使得这种以材料为中心的艺术表达模式成为综合材料绘画的显著艺术特征，也带给观众完全不同的艺术风格和审美感受。
另外，考虑到综合材料绘画中媒介的多元化，这会让不同材料所承载的艺术信息和带给人们的审美感受也变得复杂多样起来，但也同样使综合材料绘画更具研究价值。
（二）综合材料在绘画中的属性
综合材料在绘画中主要具有三种属性，它们分别是：物质属性、精神属性与时代属性。
其一，绘画中综合材料具有物质属性。物质属性是材料作为物质性存在的根本属性，综合材料不论是传统绘画颜料，抑或是自然材料等，都来自于现实生活之中，是客观存在的，因此它具有物质性，我们可以从艺术媒材本身的形态、质地与色彩等方面更加深入地理解这一点。也是因为考虑到综合材料创作中多样的物质特性，艺术家们就会在实践中更多地去关注艺术材料的质地与肌理，以及所包含的情感体验，进而挑选出更贴合作品主题情感的艺术材料。这就使得在艺术创作过程中，想要做到这种综合性表达进而给大众带来独特的体验，单纯靠打破某一种材料技法搭配的限制是远远不够的，艺术家们需要不断地加深自己对各种生活及自然材料的物质属性了解，这样才能使自己在艺术创作中挥洒自如。
其二，绘画中综合材料具有精神属性。精神属性常常依托于材料的物质属性之上，并通过物质性材料的外感化模式而呈现，这就意味着综合材料绘画传递的是一种更为直接、更具冲击力的审美感受。因此，若要判断一个艺术家是否具有把握综合材料精神属性的能力，我们不仅要看他是否能很好地将综合材料融入画面中，还要根据艺术家的生平经历及作品创设背景判别其作品所传递的情感是否符合艺术家所描述的主题与思想。这就意味着，只有艺术家们能够将自身的生平阅历与艺术素养完美巧妙地与材料融合，才能挖掘出综合材料表达的潜在可能性，进而激发出欣赏者的想象与共情。艺术材料的精神性是需要艺术家的发掘与唤醒的，例如，玻璃上的裂痕会让人联想到破碎的情感，纸张在手中被撕碎会让人感受到撕纸者的烦躁与愤怒。
其三，绘画中综合材料具有时代属性。材料的时代属性与材料出现的时代背景密不可分，其实早在18 世纪中期的工业革命之后，一系列有关新兴材料的艺术运动就应运而生。因此我们可以看出，与其说综合材料的时代性体现于其在时间线上的发展，不如说是时代性是该时代艺术家们理论或理念的创新发展。例如，抽象派画家毕加索就曾在其艺术实践中利用综合性材料进行他的艺术探索，他对画面结构的解析与重组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后来艺术家们的艺术主题思考与表达，使得此后艺术作品中的视觉语言更加耐人寻味。如今，艺术家们依然十分重视对于现实材料与各种不同的技法的观察，并通过拼贴、喷绘等方式完成他们的艺术创作，意在实现艺术内容与现实生活的巧妙融合，这是艺术新语言的产生阶段。此外，综合材料因其时代属性，常常也承载着一些文化属性。例如在中国传统民间，剪纸不仅承载着老一辈人的年代记忆，也承载着当时民间的手工艺文化，正因如此，在中国人民的眼中，剪纸不再是一种基于剪刀与红纸的创作，也不是普通的艺术媒材，而是象征着中国五千年的深厚文化，正同时兼具着时代属性与文化属性，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体现。
关于综合材料的应用形式，简单来说就是通过一种拼接的方式组合不同种类的艺术材料以引导欣赏者通过观看或触摸的方式从这些材料之中领会艺术情感。这种从综合材料的构图中理解的情感，通常夹杂着欣赏者心灵的主观理解，往往被认为是一种自私人化的情感。另外，考虑到在综合材料绘画的创作过程中，材料的最终机理与样态通常具有一定的随机性和偶发性，因此，艺术家往往在综合材料创作中运用极具象征又极具抽象化的表现手法，这一定程度上给欣赏者提供了更大的思考与感受空间。但即便综合材料绘画形式如此之抽象随机，我们也依然能从其中归类出综合材料在绘画当中的用途并进行简要分析，我们将它归为三点。
其一，材料的综合运用打破了传统绘画中利用平面展现的艺术世界，将作品从二维度带入到了三维的现实之中。综合材料绘画的三维特性颠覆了早先二维作画的惯例，运用一种立体化的视觉语言结合朴实无华的材料将艺术空间与生活空间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这种贴近生活的艺术表达不仅给人们带去了新的视觉体验，也让艺术变得平易近人起来，抹消了观看者与艺术作品之距离，让作品中蕴含的情感体验能够被观看者更轻易地捕捉到进而产生共鸣。在综合材料的三维应用中，艺术家们常常采用纸浆、麻布、木板、宣纸等可塑性材料，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材料在应用中需要充分考虑到作品与材料之间的联系，而不是将它们杂乱无章地堆砌。例如，在艺术家费姆克·戴克斯的“开放空间”主体展览中，他将摄影、绘画与雕塑结合在一起，探索人类视觉和理解的新极限。费姆克在他的作品中用相机作为工具，和我们的感知能力玩了一场游戏，并将他的工作室视为舞台布景，探索静态建筑与绘画视角幻觉之间的张力。他的作品不仅涉及空间学与物理学的理论知识，也包含了他对材料学与几何学的理解。费姆克的作品让我们感受到了传统绘画之外的艺术魅力，这种视觉效果显然不是单一的传统的绘画材料所能匹敌的。此外，当代艺术家巴塞罗也习惯于在日常生活中发掘一些被我们熟视无睹的东西来完成自己的习作，所以我们可以轻易看出，这种从传统二维平面向三维空间转化的作画模式已经成为历史之必然。而若要将这种现象带到整个人类发展过程中去看的话，那我们可以说，物质材料的更新迭代正在推动人类文明的进步，这不仅是艺术媒介的发展史，也是人类文明的发展史。
其二，综合材料的应用为艺术作品增添了十足的分量感，也让艺术的表达更具力量性。很多艺术家都会选择使用综合材料以增强作品的力量，以达到突出作品主题的目的，其中最常用的材料就是金属。例如擅长用铆钉绘画的艺术家昆特·约克，昆特在很长一段时间喜欢用铆钉为符号进行创作，他喜欢直接将铆钉以时而混乱、时而有序的方式钉固在画布之中，我们常常能看到铆钉在画布上偶尔整齐排列，偶尔由呈现出一种自由的流动性，一种向某一方向聚集的力量。在昆特的铆钉作品中，铆钉作为个体表达出了它特有的形态特征，呈现出了一种十分硬朗，极难变形的状态，而当它们经过大量的聚集编排，就形成了点和线的效果。此外，光影的作用也会让例如铆钉这类材料呈现出更丰富的视觉画面，使它们在视觉上呈现出某种形式上的空间感与运动感，使观看者在欣赏光线和视角的变化中产生不同的审美体验。此外，艺术家阿尔贝托·布里也十分擅长用极具分量的材料完成艺术表达，但与昆特所选材的料不同，生活于五十年代中期的阿尔贝托十分热衷于用铁片与沙石等材料去完成他的拼贴式绘画，他发明了一种独特的视觉表达方式——燃烧，作为全新的视觉语言。如前所述的，阿尔贝托通过拼贴的方式对铁片等材料进行重新编排，将它们以不同的形态呈现在同一个画面中，展现出了铁质物品特有的冰冷与坚硬，而之后的燃烧过程则更是为作品原有的冷峻增添了一层沧桑而破败的肌理，构成了一幅沉重而极具有形式感的抽象作品。
其三，综合材料的应用将原本的传统绘画带入到了实验性艺术的范畴当中，让艺术家成为实验者，给原有的绘画艺术增添了一些不确定性。在上面提到的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艺术家在运用综合材料进行艺术创作时，往往会事先进行很多实验性的尝试，以此探究材料在相互作用中可能呈现的许多偶然的意象，例如艺术家白明。白明的艺术创作就是基于对材料的实验性运用上的，因为其自身有过学习陶瓷的先天经历，也正是在对陶瓷艺术的学习过程中，白明明白了自然界中每种物质都有独特的情感属性，这都要归功于他个人作为创作者对生活的细心观察与狂热的爱。正是因为这种热爱，使得白明在他的后期习作中开始用材料做填充，然后再对材料付之微妙的加工，通过这种方式在已有物质的基础上实现别样的质感。而在他对纹理处理的过程中，凭借着自己对材料艺术语言的敏感程度去进行一些粗细纹理的加工，进而实现了从二维综合绘画到三维作品创作的过渡。对此，白明曾多次指出他在陶瓷艺术学习过程中获得到的丰富材料语言，此外也提及他曾多次想要对陶瓷黏土进行复杂的操作，但皆因为在操作的过程中无法有效地体现自己的想法而告一段落，不得已用绘画来补充实现。此外，综合材料带给绘画艺术实验性转向的另一方面还体现在艺术媒材的拓展上。考虑到综合材料绘画的创作过程本就是一个旧材新用的过程，而伴随着新材料的选用，总是要连带着许多实验性的尝试的，通过这些实验，艺术家们不仅更加熟悉了材料的特性，也能更好清楚其中蕴藏的情感，从而使综合材料绘画的表达方式更加充盈。
情感不仅为艺术创作提供推动力，在审美活动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艺术家通过塑造并组织各类材料，使他们能为同一个艺术主题服务，传达出作者的艺术情感，所以在研究综合材料的情感表达时，必然要分析其与材料物质性的关系。正如艺术家塔皮埃斯所言，材料是思想的载体，情感的准确表达取决于材料是否得以合理组织，这进一步说明了材料在艺术情感表达中的重要地位。所以，只有当艺术家充分了解并熟悉材料的组织编排是如何作用到艺术情感之表达的时候，艺术的作用才能显现，作品才能成立，观众才能与艺术作品产生共鸣。
具体而言，绘画中综合材料的情感表达方式有四种。
其一，直抒胸臆。直抒胸臆是指艺术家用极具视觉表现力的形式，通过简要明快的方式向观众传达情感。例如在综合材料绘画中，艺术家通常会结合艺术媒材的硬度与韧性程度，再依据其轮廓的状态、线条的起伏节奏以及色彩的相关属性完成画作。总之，艺术家要结合媒材的物性状态，控制表达的强度以传达出适当且丰富的情感，这不仅让他们完成的作品能够保有自己独特的视觉与情感风格，而且也向观看者传达了一种正向的心理影响，同时也让他们感受到情感上的共鸣。通常，我们在作品中感受的抽象化表达通常是附着艺术媒介特性之上的，这就意味着艺术家的艺术组织能力变得格外重要。一个拥有良好组织能力的艺术家如同一个演说家一样有感召力，因为他会让观众们更为深刻直接地感受到艺术魅力，也能让观众将自己的情感置入到作品中去，形成观者与作品的情感共鸣。此外，站在艺术家的角度来看，艺术表达是他们向世界传递自己生存之体验的一种途径，其中综合材料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艺术家通过组织调整材料之间的关系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向观者展现出来。简而言之，综合材料创作呈现了艺术家们独特的生存体验，是他们人生态度的写照。
其二，暗喻。暗喻是指艺术家通过一些象征性强或极具符号化的艺术元素，隐晦地传递艺术情感。考虑到综合材料绘画有着显著的抽象化表达方式，所以，要说综合材料艺术情感方式具有暗喻性更是不言而喻的。通过暗喻，艺术家们就可以将自身的价值观、理想、幻象甚至于精神状态依托于综合性艺术媒材表现出来。例如，在毕加索的单车车把与车座的结合创作中就夹杂着许多的视觉性隐喻。按常理而言，综合材料艺术的抽象化隐喻表达能够凭借两种方式完成。一是通过形式方面。众所周知，艺术形式多种多样，艺术家通常运用综合材料的组织形式来达到引起观看者注意的目的，进而让观看者在审美活动过程中与作品的观念和主题相契合，若一件艺术作品能达到这点，那么媒材的暗喻任务就达成了。二是通过心理方面。艺术家们常通过艺术创作将自己的内心物质世界化为可感的形式，但该种表达的问题在于，考虑到艺术表达常受艺术家的主观意识影响，再加上若碰到并不熟悉该艺术家的风格与生平的观看者时，作品的深层涵义很难通过艺术媒材的组织表达出来，所以，在艺术作品的欣赏中，艺术家的个人信息也十分重要。
其三，通感。通感通常说的是观看者的心理感应和生理机制相互作用的一种知觉活动。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的视觉可以引发机体其他感官的反馈，这是由于大脑在人的认知活动中常对事物的分析转换为一种感觉，换言之也是感知。所以，我们可以把通感理解为视觉感官将接收到的信息输送到大脑后转化出来的听觉、嗅觉与触觉的多维度感受。在常见的综合材料绘画创作中，观看者常接触到的是以质感和材质表达的艺术形式，正是这种形式唤醒了观看者对于气味、触感、味道等一系列的多维感官。例如，油蜡带给人的光滑触感让人感觉到温暖与放松，而视觉上的黄色却能让人体会到一种酸味。简而言之，不同的艺术媒材都蕴藏着不同的属性，此外同样的媒材经过不同的艺术处理也能展现出不同的质感，这都要涉及当艺术家的画面组织能力和媒材处理能力，只有合理加工后的艺术媒材才能在艺术表达中给人一种明确的感觉，传达准确的信息。
其四，动感。动感在心理学中也常被称之为一种动错觉。在综合材料绘画的艺术表达中，观看者偶尔也能体会到一种动错觉，这常常也是因为综合材料绘画的物质性带来的。我们通常将动感形式分为表象动式、内象动式与综合动式。其中，表象动式相较于内象动式而言较好理解，其动感表现在作品的表面上。例如，作品中较轻飘的物质受外力影响而产生的舞动效果，或者一些反光材料在光与风的变化下产生光线的晃动与色变，这些画面都会给参展的观众带去较为显著的视觉效果。而内象动式说的是绘画作品中的线与图形元素的位置状态，以及它们在色彩、样态、明度、清晰度等维度上的相互关系，艺术家常用这些关系形成的强烈对比给观看者带去心理与感官的刺激，使得观赏者在欣赏作品的过程中依据材料与线条的变化而产生视觉移动，继而产生动感。那么，综合动式不言而喻就是前两者的结合。
近年来，有关综合材料的应用一直处于动态发展的状态，特别是在艺术家的手中更是创用创新。对于当代艺术家而言，艺术的发展与创新是永无止境的，也就是说，综合材料的应用形式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多样化。在本文中，我们可以看到综合材料的主要应用形式，以及综合材料的应用与其情感表达之间的紧密关系，期望以此能让综合材料绘画主题思想在相关技术的支持下实现更完美的表达，以带给人们丰富而又难忘的艺术审美感受。最后我们要牢记，综合材料的应用是具有其无限的美学价值的，这些美学价值将促使综合材料绘画在美学领域中越走越远。所以，在今后的艺术发展道路上，有关综合材料的研究与艺术实践进程仍然会是十分漫长的，只有潜心研究、大胆尝试才会使绘画艺术的发展更加繁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