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游诗看《宋诗纪事》的疏漏及其重编的必要性

刘雨薇

内容提要:《宋诗纪事》在钩辑宋代诗人诗歌、推动后世宋诗研究方面具有重大意义。但囿于当时所见文献、研究方法等条件的限制,这部著作存在着大量文献上的疏失。以陆游为例,《宋诗纪事》仅收诗歌十几首,然查阅宋元笔记、诗话等典籍,其“纪事诗”存在者尚多。除挂一漏万,《宋诗纪事》所收诗中又出现了本事讹漏、诗题字句舛错、误收等情况。后世学者对此做过不少补遗正误的工作,但仍然存在大量问题。因而,对于《宋诗纪事》不能只在原基础上继续做修补工作,而应借鉴吸收已有的文献与研究思路,打破原有体例,重编一部体例完备、文献准确、考订翔实的《宋诗纪事》。

清代厉鹗辑录的《宋诗纪事》被视为继宋代计有功《唐诗纪事》后以“纪事”为体例的、汇辑宋代诗歌规模最为宏大的诗歌总集。厉鹗有感于“前明诸公剽窃唐人太甚,凡遇宋人集,概置不问,迄今流传者,仅数百家,即名公巨手,亦多散逸无存,江湖林薮之士,谁复发其幽光”,于是从宋人文集、诗话、笔记乃至地志等典籍中兼收遍采辑撰成书。然囿于其时所见文献以及研究手段的限制,《宋诗纪事》存在着大量漏收的现象。该书自称以“纪事”为体,但大部分篇幅仅有诗而无本事。厉鹗在《刻宋诗纪事启》中说“苟片言之足采,虽只字以兼收”,足见其重点在“钩辑发掘,求其完备”。除了“自坏体例”之外,《宋诗纪事》仍存在大量误收、重出等现象,“采摭虽广,讹脱亦多”。前辈学人有鉴于此,对《宋诗纪事》进行了许多拾遗补阙的工作。晚清有陆心源辑补的《宋诗纪事补遗》,该著作“在《宋诗纪事》的基础上,再次辑得宋代诗人3000 余家”,“可谓格局宏大,考辨精审,具有较大的文献价值”。新时期有孔凡礼编著的《宋诗纪事续补》与钱锺书编著、栾贵明整理的《宋诗纪事补正》进一步对《宋诗纪事》进行补遗与纠正,但仍有疏漏。此外,现代学者多以论文的形式对《宋诗纪事》的错漏进行补阙与纠误等工作,但都失于零散。因而,新《宋诗纪事》不能再以厉鹗编撰的《宋诗纪事》为基础,做修修补补的工作,而有必要打破其原有体例,真正从第一手材料入手,从头编起。本文拟从《宋诗纪事》所收陆游诗中探究其疏漏所在以及其重编的必要性。

《宋诗纪事》所谓“事”,主要是指诗歌背景、创作故事等,兼及少量作家评论,少有涉及宋代社会生活和重大政治事件。重编《宋诗纪事》必然需将此类纪事纳入进来,甚至作为主干。本文尝试从宋元诗话、笔记、方志等典籍中采辑本事散见于其中以及本集尚存而《宋诗纪事》未收的具有代表性的诗歌,以窥其漏收之失。

首先,与本事相关却未予以辑录者。《剑南诗稿校注》(以下简称“《诗稿校注》”)中事关陆唐二人情事者,除《宋诗纪事》所引五首外,尚不在少数。如卷四五《禹寺》:“暮春之初光景奇,湖平山远最宜诗。尚余一恨无人会,不见蝉声满寺时。”(嘉泰元年春作于山阴)卷六八《城南》:“城南亭榭锁闲坊,孤鹤归飞只自伤。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谁为拂颓墙?”(开禧二年秋作于山阴)卷七十《禹祠》:“祠宇嵯峨接宝坊,扁舟又系画桥傍。豉添满箸莼丝紫,蜜渍堆盘粉饵香。团扇卖时春渐晚,夹衣换后日初长。故人零落今何在?空吊颓垣墨数行。”(开禧三年春作于山阴)卷七五《禹寺》:“禹寺荒残钟鼓在,我来又见物华新。绍兴年上曾题壁,观者多疑是古人。”(嘉定元年春作于山阴)同卷《春游》(第四):“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嘉定元年春作于山阴)

其次,《宋诗纪事》已收本事,但其他诗话笔记中有不同记载者。《感姚将军事题青城山上清宫壁》一诗,《宋诗纪事》引元《庶斋老学丛谈》明其本事,然早出的宋赵与时《宾退录》卷八有更为详细的记载:

“姚平仲字希晏,世为西陲大将。幼孤,从父古养为子。年十八,与夏人战臧底河,斩获甚众,贼莫能枝梧。宣抚使童贯召与语,平仲负气不少屈,贯不悦,抑其赏。然关中豪杰皆推之,号小太尉。睦州盗起,徽宗遣贯讨贼。贯虽恶平仲,心服其沉勇,复取以行。及贼平,平仲功冠军,乃见贯曰:‘平仲不愿得赏,愿一见上耳!’贯愈忌之。他将王渊、刘光世,皆得召见,平仲独不与。钦宗在东宫知其名,及即位,金人入寇,都城受围。平仲适在京师,得召对福宁殿,厚赐金帛,许以殊赏。于是平仲请出死士斫营,擒虏帅以献。及出,连破两寨,而虏已夜徙去。平仲功不成,遂乘青骡亡命,一昼夜驰七百五十里,抵邓州,始得食。入武关,至长安,欲隐华山,顾以为浅。奔蜀,至青城山上清宫,人莫识也。留一日,复入大面山,行二百七十余里,度采药者莫能至,乃解纵所乘骡,得石穴以居。朝廷数下诏物色求之,弗得也。乾道、淳熙之间始出,至丈人观道院,自言如此。时年八十余,紫髯郁然,长数尺,面奕奕有光。行不择崖堑荆棘,其速若奔马。亦时为人作草书,颇奇伟。然秘不言得道之由云。”此陆放翁所作《平仲小传》也。放翁亦尝以诗寄题青城山上清宫壁间云:“造物困豪杰,意将使有为。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资。姚公勇冠军,百战起西陲。天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脱身五十年,世人识公谁?但惊山泽间,有此熊豹姿。我亦志方外,白头未逢师。年来幸废放,傥遂与世辞。从公游五岳,稽首餐灵芝。金骨换绿髓,歘然松杪飞。”后守新定,再作诗托上官道人寄之云:“太尉关河杰,飞腾亦遇时。中原方荡覆,大计易差池。素壁龙蛇字,空山熊豹姿。烟云千万叠,求访固难知。”

此段中“太尉关河杰”一诗,《诗稿校注》卷十九收,为《青城大面山中有二隐士,一曰谯先生定字天授,建炎初以经行召至扬州,欲留之讲筵不可,拜通直郎直秘阁致仕,今百三十余岁,巢居险绝人不能到,而先生数年辄一出,至山前,人有见之者;
其一曰姚太尉平仲字希晏,靖康初在围城中夜将死士攻贼营不利,骑骏骡逸去,建炎初所在揭榜以观察使召之竟不出,淳熙甲午乙未间乃或见之于丈人观道院,亦年近九十,紫髯长委地,喜作草书,盖皆得道于山中云;
偶成五字二首托上官道人寄之》第二首《右寄姚太尉》。

复次,《宋诗纪事》未收,然保留在宋元诗话笔记中的本事与诗篇尚有不少。

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四“陆放翁”条:

陆务观,农师之孙,有诗名。寿皇尝谓周益公曰:“今世诗人亦有如李太白者乎?”益公因荐务观,由是擢用,赐出身为南宫舍人。尝从范石湖辟入蜀,故其诗号《剑南集》,多豪丽语,言征伐恢复事。其《题侠客图》云:“赵魏胡尘十丈黄,遗民膏血饱豺狼。功名不遣斯人了,无奈和戎白面郎。”寿皇读之,为之太息。

《题侠客图》一诗,《诗稿校注》卷十七收,题为《题海首座侠客像》,淳熙十一年冬作于山阴。“十丈”作“千丈”。

卷十七“多景楼诗”条:

前贤咏题,如太白凤凰台,崔颢黄鹤楼,固已佳矣。未若近时刘改之题京口多景楼,尤为奇伟,真古今绝唱也。云云。改之又尝作塞下曲十余篇,尤悲壮感慨。尝携以谒陆放翁,放翁击节。赠诗云:“君居古荆州,醉胆天宇小。尚不拜庞公,况肯依刘表。胸中九渊蛟龙蟠,笔底六月冰雪寒。有时大叫脱乌帻,不怕酒杯如海宽。放翁八十病欲死,相逢尚能刮眼看。李广不生楚汉间,封侯万户宜其难。”

陆游赠诗题为《赠刘改之秀才》,绍熙四年春作于山阴,《诗稿校注》卷二十七收。

宋陈鹄《耆旧续闻》卷五:

余少学诗,乡先生云:“‘侵凌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卑枝低结子,接叶暗巢莺。’此细律也。唐之诗人及本朝名公,未有不用此。洪龟父诗云:‘琅玕严佛屋,薜荔上僧垣。’山谷改上句云:‘琅珰鸣佛屋’,亦谓于律不合也。”余谓:“陆务观尝学诗于曾文清公,有《赠赵教授》诗云:‘忆昔茶山听说诗,亲从夜半得元机。律令合时方贴妥,工夫深处却平夷。每愁老死无人付,不谓穷荒有此奇。世间有恨知多少,未得从君谒老师。’亦以合律为工。‘穷荒有此奇’见东坡帖‘穷荒有此奇观’,用字皆有来处。”

《赠赵教授》一诗,《诗稿校注》收入卷二,题为《追怀曾文清公呈赵教授赵近尝示诗》,乾道七年九月作于夔州。其中,“忆昔”作“忆在”,“元机”作“玄机”,颔联与颈联颠倒,“每愁”作“常忧”,“不谓”作“不料”,“世间”作“人间”,“未得从君谒老师”作“不及同君叩老师”。

宋周辉《清波杂志》卷十:

沿江烽火台,每日平安,即于发更时举火一把。每夜平安,即于次日平明举烟一把。缓急盗贼,不拘时候,日则举烟,夜则举火,各三把。绍兴初,江东安抚大使李光所请。辉生长江南,足不涉极边;
初未识所谓烽火者。但读陆务观放翁记《游梁观塞上传烽诗》:“月黑望愈明,雨急灭复见。初疑云罅星,又似山际电。”亦可想象得仿佛云。

《游梁观塞上传烽诗》在《诗稿校注》卷八,题为《夜读唐诸人诗多赋烽火者因记在山南时登城观塞上传烽追赋一首》,淳熙四年作于成都。此外,卷一三《辛丑正月三日雪》、卷一八《频夜梦至南郑小益之间慨然感怀》、卷三一《病思》、卷三七《感旧》第四首等诗,均言及烽火事。

宋叶寘《爱日斋丛抄》卷三:

今《剑南集》有《次韵张季长梅诗》:“倚桥临水似催诗,戏伴鹅黄上柳丝。万里西湖惊目断,二年东阁忆幽期。插瓶直欲连全树,簪帽凭谁拣好枝。一味凄凉君勿叹,平生初不愿春知。”务观在蜀,与张厚善,暮年犹怀之不已,间寓于篇什。起修史时,且欲引类,不果。或云:李季章参政,其婿也。

《诗稿校注》卷九收,题为《次韵张季长正字梅花》,淳熙四年十二月作于成都。“惊目断”作“惊断梦”。颔联下有自注:“游尝官唐安。”

卷四:

陆放翁《剑南诗集》中有《送兄仲高造朝》一首云:“兄去游东阁,才堪直北扉。莫忧持橐晚,姑记乞身归。道义无今古,功名有是非。临分出苦语,不敢计从违。”规儆之意,不迫不迂,最可诵也。仲高,讳升之,为诸王宫教授。告李庄简家私史,擢宗正丞。秦桧死,前诬讦之党悉投窜,仲高亦坐累,徙雷州。务观后为记复庵。云云。大抵善为隐蓄,而抑扬寄于言表,况其以兄弟为之,岂不费回护?前诗之直,后记之宛,俱有味。

此诗绍兴二十一、二十二年间作于山阴,《诗稿校注》卷一收,题为《送仲高兄宫学秩满赴行在》。宋韦居安《梅磵诗话》亦引此诗。

宋赵与时《宾退录》卷七:

陆放翁《感事诗》云:“陋巷何须叹一瓢,朱门能守亦寥寥。衲衣先世曾调鼎,野褐家声本珥貂。若悟死生均露电,未应富贵胜渔樵。千年回首俱陈迹,不向杯中何处消。”自注云:“沈义伦丞相裔孙为僧,刘仁赡侍中裔孙为道人,皆孤身死绍兴中,二公之后遂绝。”殊不知沈公之后有一派,靖康末自京师流落新淦者,居于村疃,耕人之田矣。又不止于为僧也。然其先世告身,及相君神道碑摹本故在。周文忠序《槐庭济美总集》有云:“粤自周衰,贤者之类弃,功臣之世绝。故孟子告齐宣王以‘故国非乔木,王无亲臣矣’。盖讽其上也。虽然有位于朝,不守其业,而忘其所甚,至公侯之家,降在皂隶,则筚门圭窦,得以陵之。此岂独上之人之罪也哉?”最为确论。

此诗庆元六年冬作于山阴,《诗稿校注》卷四十四收入。

宋吴可《藏海诗话》:

东坡《谢李公择惠诗帖》云:“公择遂做到人不爱处。”评:放翁“诗到无人爱处工”,盖本东坡也。

句出《诗稿校注》卷五十八《明日复理梦中意作》,嘉泰四年作于山阴。

CYP2C19酶是细胞色素CYP450家族中的重要成员之一,主要参与药物在体内的羟化反应,许多外源性药物都经过该酶代谢 [2]。CYP2C19酶活性存在显著的个体差异和种族差异,从而造成药物疗效方面的差异 [9]。CYP2C19基因座位于染色体区10q 24.1~24.3,由9个外显子和5个内含子构成。目前已发现CYP2C19*1-CYP2C19*25至少有25个等位基因,其中编码正常酶活性的基因位点是CYP2C19*1,CYP2C19*2-CYP2C19*8 为功能缺失或降低的等位基因,可导致CYP2C19酶活性减低,CYP2C19*17 为功能增强的等位基因[10,11]。

宋周密《齐东野语》卷八“诗词祖述”条:

隆兴间,魏胜战死淮阴,孝宗追惜之。一日,谕近臣曰:“人才须用而后见,使魏胜不因边衅,何以见其才。如李广在文帝时,是以不用;
使生高帝时,必将大有功矣。”其后放翁赠刘改之曰:“李广不生楚汉间,封侯万户宜其难。”盖用阜陵语也。改之大喜,以为善名我。异时,刘潜夫作《沁园曲》云:“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又祖放翁语也。

《诗稿校注》卷二十七有《赠刘改之秀才》,此诗绍熙四年春作于山阴。孝宗此语出自《宋史》魏胜传:“淳熙十五年,孝宗语枢臣曰:‘魏胜之子,当与优异。’又曰:‘人材须用而后见,使魏胜不因边衅,何以见其才?’”然并未有事关李广的后半句。

《诗稿校注》卷八收《感秋》一首,淳熙四年作于成都。宋陈世崇《随隐漫录》卷五:“陆放翁宿驿中,见题壁云:‘玉阶蟋蟀闹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呼灯起作《感秋》诗。’放翁询之,驿卒女也,遂纳为妾。方余半载,夫人逐之。妾赋《卜算子》云:‘只知眉上愁,不识愁来路。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晓起理残妆,整顿教愁去。不合画春山,依旧留愁住。’”王士禛《池北偶谈》驳此说:“按《剑南集》,此诗乃放翁在蜀时所作,前四句云:‘西风繁杵捣征衣,客子关情正此时。万事从初聊复尔,百年强半欲何之?’‘玉阶’作‘画堂’,‘闹’作‘怨’,后人稍窜易数字,辄傅会,或收入闺秀诗,可笑也。”

元刘一清《钱塘遗事》“度宗即位”条:

理宗崩,度宗即位,改元咸淳。初,庆元府育王寺舍利塔,晋时许询所造,每经一朝,则必颓圮一次。云云。度宗入宫,将册为皇太子,理宗忽梦有告之曰:“此十年太平天子也。”遂断自宸衷,以继大统。后享国之岁,悉如所梦云。陆务观诗:“人间八万四千塔,使合推为第一仙。”即此塔也。句出《和曾待制游两山》第一首,绍兴三十一年冬作于山阴。《诗稿校注》卷一收,“人间”作“人天”,“仙”作“山”。

元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卷中上:

句出《诗稿校注》卷八十三《得子虡濠上书》,嘉定二年秋作于山阴,诗下有注:“时濠州军乱,子虡适来摄通判,身率将士,力战平之。”

再次,诗中有陆游自注者。《诗稿校注》中尤多自注用以纪事,如卷七《和范待制秋日书怀》,自注:“陈文惠公《松江》诗云:‘西风斜日鲈鱼乡。’传本或误作‘香’字,张文潜尝辨之。”《诗稿校注》对此已有详细考证,因而,类似者可不必再另行考证。又如卷七十四《岁末尽前数日偶题长句》,第二首下自注:“腊月八日以粥相馈,北俗也。蜀人豢猪供祭,谓之岁猪。”此条注则反映了宋代民俗生活。

此外,陆游众多诗歌兼有并序,如卷七二《题尊信斋》;
亦或是诗题纪事,如卷三十《三年前常与儿辈步过东泾小岭,得胜处可营别墅,贫不能成,偶复至其地怅然有感》。

《宋诗纪事》囿于时代限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错讹。对此,四库馆臣毫不客气地批评道:“揆以体例,均嫌名实相乖”,“鹗此书裒辑诗话,亦以纪事为名,而多收无事之诗,全如总集。旁涉无诗之事,竟类说家,未免失于断限。又采摭既繁,牴牾不免”。《宋诗纪事》所收多首陆游诗均无本事。

如《示儿》,《诗稿校注》收于嘉定二年冬十二月,为陆游绝笔。明代郎瑛《七修类稿》卷二十一:“陆游,字务观,母尝梦秦少游而生,故以秦名为字而字其名也。少好结侠客,有恢复中原之志,故《晓叹》一篇、《书愤》一律,足见其情。至于《临终》一绝云:‘死后无知前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克复中原日,家祭无忘告老翁。’此亦有三跃渡河之态,史称天才豪迈正似其诗也,但惜为韩侂胄之客耳,此诗本集亦无。”

《宋诗纪事》所收《致爽轩在永康军》一诗,原《剑南诗稿》中并未收入,《诗稿校注》收于《逸稿补遗》。《宋诗纪事》自《方舆胜览》中辑出此诗,无本事记载。《方舆胜览》卷五二“致爽轩”下收录三首诗,分别为范成大、陆游、刘焞所作。范成大《石湖诗集》收有其诗,题为《范氏庄园》。淳熙四年六月,范成大还朝,陆游送行,自成都历永康、唐安至眉州,途经青城,有《和范舍人永康青城道中作》。范成大《吴船录》卷上:“(六月)壬申,泊青城山……甲戌,下山五里,复至丈人观……晚,宿范氏庄园。”或于此时作《范氏庄园》,则陆游“次韵诗”作于淳熙四年六月。《诗稿校注》认为此诗作于淳熙十四年在严州刻集之前,“疑即属于游自己删却、子虡跋文所称为遗诗七卷中之作”。

《韩干马》一诗,原《剑南诗稿》并未收入,《诗稿校注》收于《逸稿补遗》中,诗题作《韩干马图》。此诗写作年月不详,见汪砢玉《江氏珊瑚网名画题跋》卷一。此诗并无本事。《渭南文集》卷三十《跋韩干马》:“大驾南幸,将八十年,秦兵洮马,不复可见,志士所共叹也。观此画,使人作关辅河渭之梦,殆欲陨涕矣。嘉泰甲子十月二十一日,山阴陆某书。”陆游观此画而作跋,则作诗题画亦有可能。

其次,已引本事,但所引本事有误。《宋诗纪事》所选陆游第一首诗为《临安春雨初霁》,下引《后村诗话》:“陆放翁少时,调官临安,得句云:‘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传入禁中,思陵称赏,由是知名。”

既写“临安春雨”,则“作于临安”这一判断应当无误。但是否为陆游“少时,调官临安”之时作则存在争议。陆游一生到过临安数次,《渭南文集》卷二十九《跋范元卿舍人书陈公实长短句后》:“绍兴庚申辛酉间,予年十六七,与公实游,时予从兄伯山、仲高、叶晦叔、范元卿皆同场屋”,即早在绍兴十年庚申便赴临安应试。“虽入都应试,但志意不在功名”,与从兄友人于街坊灯火处买醉,岩壑寺观处搜奇,湖柳风烟处吟诗,尽是风流少年郎作派。其后又多次因事往返于临安与山阴故里。淳熙十三年,在故乡已久的陆游除朝请大夫,知严州。赴任之前,往行在入见。“过阙陛辞,上谕曰:‘严陵,山水胜处,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诗稿校注》将《临安春雨初霁》收于本年。陆游《剑南诗稿》按年编次,因而多数观点均认为陆游是于淳熙十三年写下《临安春雨初霁》。方回《桐江集》卷四《跋所抄陆放翁诗后》:“予考之此诗在《剑南稿》十七卷,翁六十二岁,将守严州,朝辞奏事,至临安时诗也。”又《瀛奎律髓》卷一七:“据《剑南集》编在严州朝辞时所作,翁年六十二岁。刘后村《诗话》乃谓妙年行都所赋,思陵赏音,恐误,当考。”钱锺书先生在《宋诗纪事补正》《宋诗选注》以及《容安馆札记》中均对此诗本事有所考证,如《容安馆札记》六百十六则:

卷十七《临安春雨初霁》:“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按可与放翁之友王季夷《夜行船》词“小窗人静,春在卖花声里”(《绝妙好词笺》卷二)并传。陈著《本堂集》卷三十一《夜梦在旧京忽闻卖花声有感至于恸哭觉而泪满枕上因趁笔记之》七古,诗不佳,而亦临安卖花声一故实也。史梅溪《夜行船》云:“小雨空帘,无人深巷,已早杏花先卖。”《桐江集》卷四《跋所抄陆放翁诗后》曰:“《后村诗话》云:‘放翁少时调官临安,得句云云,传入禁中,思陵称赏,由是知名。’予考之,此诗在《剑南稿》十七卷,翁六十三岁,将守严州,朝辞奏事至临安府时诗也。”(《瀛奎律髓》卷十七此诗批语亦谓后村误)

《诗稿校注》记《临安春雨初霁》为淳熙十三年所作,且此年陆游的确到过临安。诗中“世味年来薄似纱”也不似少年口吻。因而,厉鹗引《后村诗话》本事言陆游少年作诗蒙高宗赏识实属无稽之谈。钱锺书先生在《宋诗选注》中提出,之所以会出现这种说法,原因在于宋高宗称赏“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所引陈与义的名句(《朱子语类》卷一百四十),“而陆游这首诗里也讲杏花,传说就此把两件事混起来了。宋遗老陈著《本堂集》卷三十一有一首七古,题为《夜梦在旧京忽闻卖花声,有感至于恸哭,觉而泪满枕上,因趁笔记之》;
也可见卖花声是临安的本地风光”。

《宋诗纪事》所收《绝句》与《怀成都旧游二首》以周密《齐东野语》“陆放翁在蜀日,有所盼,尝赋诗云云,出蜀后,每怀旧游,多见之赋咏云云”为本事。《绝句》“碧玉当年未破瓜”一首,《诗稿校注》卷十五收,陆游淳熙十年九月作于山阴。而《齐东野语》则称:“陆放翁在蜀日,有所盼,尝赋诗云:‘碧玉当年未破瓜,学成歌舞入侯家。如今憔悴蓬窗底,飞上青天妒落花。’”周氏“谰言不可信”。《诗稿校注》诗题为《无题》,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八解《无题》诗:“唐人诗中有曰《无题》者,率杯酒狎邪之语,以其不可指言,故谓之‘无题’,非真无题也。近岁吕居仁、陈去非亦有曰《无题》者,乃与唐人不类,或真亡其题,或有所避,其实失于不深考耳。”该诗或可作此解。《怀成都旧游二首》,《诗稿校注》中分属不同卷。“金鞭朱弹忆春游”一首在卷二六,题为《无题》,绍熙三年冬作于山阴,符合《野语》所论“出蜀后每怀旧游,多见之赋咏”;
而第二首“裘马清狂锦水滨”在卷八,诗题为《醉题》,淳熙四年正月作于成都。

陆游与唐婉的故事历来为世人所乐道,《剑南诗稿》中有不少与此相关的诗篇。《宋诗纪事》选取了《沈园二绝》《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词一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三易主,读之怅然》以及《岁暮夜梦游沈氏园两绝》五首,并附有周密《齐东野语》中本事。然于北山先生考唐氏家谱,认为唐氏与陆母并非《齐东野语》所说的姑侄,而是“族姑侄”,无直接骨肉关系。刘克庄《后村诗话续集》卷二:“放翁少时,二亲教督甚严。初婚某氏,伉俪相得,二亲恐其惰于学也,数谴妇。放翁不敢逆尊者意,与妇诀。某氏改事某官,与陆氏有中外。一日通家于沈园,坐间目成而已。翁得年甚高,晚有二绝云云。旧读此诗,不解其意,后见曾温伯言其详。温伯名黯,茶山孙,受学于放翁。”其中出唐氏者以及缘由也与《齐东野语》稍有不同。根据《后村诗话》所称,其说得之曾温伯,自属可信。

再次,存在不少异文、误收现象。《宋诗纪事》所引诗篇中存在不少诗题、字句与本集相异者,有版本原因,也有转引的问题。“类书、笔记、地志等征引的诗篇往往别立题目,常不伦不类,有时甚至脱去题目,如果不说明本集作何题,会让人误以为是不见于本集的佚篇,且题意也得不到完整准确的理解。”字句也同样如此。如:

《怀成都旧游二首》“金鞭朱弹忆春游”一首,《诗稿校注》“不断”作“不去”,“席上宾朋好在否”作“幕下朋筹好在不”,“春愁”作“新愁”。“裘马清狂锦水滨”一首,《诗稿校注》“红袖”作“翠袖”,“孰重轻”作“若个亲”。

《暮春夜梦游沈氏园两绝》,《诗稿校注》卷六十五收,诗题为《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

《纪梦》一诗,《诗稿校注》卷五一收,嘉泰二年秋作于临安,诗题为《九月十四日夜鸡初鸣梦一故人相语曰,我为莲华博士,盖镜湖新置官也,我且去矣,君能暂为之乎,月得酒千壶亦不恶也;
既觉惘然,作绝句记之》,“叹侏儒”作“戏侏儒”。

《感姚将军事题青城山上清宫壁》一诗,《诗稿校注》卷七收,题为《姚将军靖康初以战败亡命,建炎中下诏求之不可得,后五十年乃从吕洞宾、刘高尚往来名山,有见之者,予感其事作诗寄题青城山上清宫壁间,将军傥见之乎》,“云外”作“松杪”。《大宋宣和遗事·利集》《宾退录·卷八》《庶斋老学丛谈·卷二》均作《题青城山上清宫壁诗》。

《感赵宗印事》一诗,《诗稿校注》卷九收,题为《赵将军并序》,序云:“客为予言:靖康、建炎间,关中奇士赵宗印者,提义兵击虏,有众数千,所向辄下,虏不敢当。会王师败于富平,宗印知事不济,大恸于王景略庙,尽以金帛散其下,被发入华山,不知所终。予感其事,为作此诗。”其中“天刑”作“大刑”。

《宋诗纪事》所收《句》“积愤有时歌易水,孤忠无路哭昭陵”一联出自《诗稿校注》卷二十三《遣怀》,句下有自注:“唐制,有冤者许哭昭陵下。”此为集中全诗尚存而仅辑断篇残句。

《宋诗纪事》仅所收陆游诗中便存在着大量漏失以及各种各样的讹误,且在“纪事”这一体例上模糊不清。由此而言,继续在原著基础上修补必然不再可行。《宋诗纪事》不应该只是一部宋诗选本,更不是宋诗总集,也不仅仅承担一般意义上的“诗歌辑佚”。因而,新编《宋诗纪事》首先需要明确并强调其“纪事”这一独特性质,包括本事、创作背景、社会生活等方面,从而使诗文相资,文史互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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