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子与周恩来秘书李少石之死] 中国最可怕的一首诗

  1945年8月,因中共领袖毛泽东的莅临谈判,山城重庆立刻成为国内外瞩目的焦点。然而就在国共谈判进入尾声,毛泽东即将返回延安前夕,一声刺耳的枪响打破了重庆的和谐与宁静――随着周恩来秘书李少石的遇难,重庆震惊了,继而波及全国。由于这一突发性事件涉及敏感时期和敏感人物,导致事件的性质扑朔迷离,莫衷一是。随着当事人的回忆、知情者的披露以及研究的深入,往事的枝枝蔓蔓终被理清,“谋杀说”被否定,事件的发生纯属偶然。但这一偶然事件却始终令一个人难以释怀,不管在事件发生之时还是事件发生以后,他都深深地陷入一种自责的情绪中。一贯洒脱豁达的他甚至由于这种情绪的折磨而长期郁郁寡欢,无所适从。他就是柳亚子。
  那么,柳亚子与“李少石事件”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一
  
  
  抗战胜利后,时在重庆的柳亚子与一切爱国民主人士一样,希冀国共联合,消弭战火,共建民主中国。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亲临重庆的和平之旅,轰动山城,令世界瞩目。柳亚子亦深为毛泽东的伟大气魄所折服。在此期间,柳亚子显得非常活跃。毛泽东抵渝当天,柳亚子即参加了以周恩来、王若飞名义举行的茶会。两日后,他即接到毛泽东的邀请,前往曾家岩桂园拜访。十九年后与毛泽东的重逢,令柳亚子兴奋不已。他在以后的回忆中说:“毛泽东亲自到来,我和他单独谈了一次话,觉得他这次是抱着大仁、大智、大勇三者的信念而来的,单凭他伟大的人格,就觉得世界上没有不能感化的人,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经过这次的谈话,便把我信中的疑团完全打破,变得非常乐观了。总之,我信任毛先生……”
  9月6日,一辆黑色林肯轿车驶进沙坪坝津南村,毛泽东在周恩来、王若飞的陪同下回拜柳亚子。兴奋之余的柳亚子即兴赋诗一首:“兰玉庭阶第一枝,英雄崇拜复何疑。已看三杰留鸿爪,更遣髯翁补小诗。”此后,应柳亚子的索求,毛泽东将《沁园春・雪》书赠与他,柳亚子随即和诗。两诗在重庆刊出后,山城为之轰动,柳亚子风光一时。
  10月8日下午,柳亚子从渝郊沙坪坝寓所专程前往曾家岩五十号。曾家岩五十号对外称“周公馆”,实际是以周恩来为书记的中共南方局部分机关的驻地。柳亚子此行一是希望通过周恩来了解国共和谈的进展和相关情况;二是看望时任周恩来英文秘书的李少石。当时国共谈判已近尾声,毛泽东拟返延安。国民党代表张治中受蒋介石委托将于当日晚在军委大礼堂举行盛大宴会欢送毛泽东主席。正忙于处理相关事务的周恩来没有时间回到曾家岩。柳亚子并不知情,他候于宾座,不免焦急。欣慰的是不久李少石从外面返回。这对忘年交相见,彼此十分兴奋。
  
  李少石因廖仲恺、何香凝女婿的特殊身份,与柳亚子关系非同寻常。柳家与廖家长期过往甚密,患难与 共。1934年,时在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从事地下工作的李少石因叛徒告密被捕,李少石夫人廖梦醒闻知急告母亲何香凝。何香凝此时正卧病在床,遂拜托柳亚子设法营救。为安抚廖梦醒,柳亚子将她收为义女,又鼎力相助。此后,柳亚子倾心投入,频频奔走,并与宋庆龄、何香凝、李石曾一起,以国民党四元老的身份联合作保。
  但营救并不顺利,李少石在南京监狱备受酷刑,甚至肺部被打伤,右臂被打断。李少石已准备以死明志。
  柳亚子得知情况后心急如焚,多方活动,终使李少石从南京监狱转解苏州反省院而逃过死劫。其间,柳亚子在前往何宅拜望时,曾赋示廖梦醒一律,有“空有雄心回大地,剩凭残醉发悲歌”之句。不久,柳亚子奉母北游,车刚离沪,他便挂念廖梦醒,遂赋诗云:“絮语车窗共云台,一声汽笛隔关山,遥知灯火高楼处,定有襟痕泪点斑。”1937年抗战爆发后,李少石获得自由。正是这段特殊的经历,使柳亚子与李少石之间形成一种非同寻常的关系。随着交往日深,他们亦从对旧体诗的爱好中找到了共同的兴趣点。柳亚子乃著名的“南社”发起人,对旧体诗有很深的造诣,诗作常见报端。李少石特别喜欢柳亚子的旧体诗,心模口颂,快慰淋漓。一段特殊的经历以及共同的爱好,使柳亚子与李少石成了忘年交。
  出狱后的李少石与廖梦醒随何香凝同住上海。上海沦陷后,他们又一起出走香港,定居九龙“双清楼”。“双清楼”曾是廖仲恺与何香凝在日本时作画吟诗的地方。廖仲恺先生殉难后,何香凝虽颠沛流离,却始终以此名“自榜其居”。
  1940年10月,柳亚子亦复抵港。在“双清楼”,故人相见,十分快慰。柳亚子不仅见到了何香凝,还见到了廖承志、经普椿夫妇与廖梦醒、李少石夫妇。大家畅谈了三年的经历,庆幸动乱之秋大家均安然无恙。何香凝随即宴请柳亚子,香醇的红葡萄酒激发了柳亚子久违的诗意。他情不自禁地大声吟哦自己的即兴之作:“门第双清旧廓恢,依然兰玉秀庭阶。云台小耿无双士,玉镜温郎第二才。报国十年誓薪胆,深谈一夕接风雷。只惭老我衰颓甚,努力终期后起来。”
  柳亚子的情绪深深感染了在座的李少石。他显得非常兴奋,反复咀嚼柳亚子的诗句,并击节称赞。遂与柳亚子谈诗吟句,旁若无人。以至于廖梦醒在一旁戏称李少石为“诗翁”。此后,柳亚子常以“诗翁”代称李少石。
  
  二
  
  
  了解了这样的背景,就不难想象在重庆曾家岩五十号的见面,柳亚子与李少石这对忘年交是多么惬意和畅达。
  浓茶溢香,兴致盎然。他们很快从重庆的热点话题进入到对旧体诗的讨论。
  时间渐晚,意犹未尽。
  当时,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中共南方局可供调用的小车只有四辆。除南方局本身的一辆外,还有配给郭沫若的一辆专车、从美军司令部借来的一辆吉普车以及蒋介石送来的一辆小轿车。因当晚张治中宴请毛泽东并举行欢送晚会,故用车很紧张。在曾家岩五十号仅有司机熊国华临时开的那辆小轿车,而此车当晚还安排他用。考虑到柳亚子住沙坪坝路程较远,司机熊国华受命先将柳先生送回,然后赶赴军委礼堂执行任务。
  因时间较紧,熊国华不免催促太急。而柳亚子依然陶醉在论诗谈词状态,高山流水,执子之手,岂可匆匆而别?于是,柳亚子作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将李少石拉进车子,陪他一路,以便尽兴。
  对此情节,之后柳亚子如此说:“司交通者催余急行,遂挟少石登车,车中携余所撰《巴山集》一卷,狂吟朗诵以为乐,声浪震遐迩,有天风海涛之概。”
  一个“挟”字,将柳亚子的率性而为以及诗人性情袒露无疑,同时也证明了他与李少石之间那种契合的忘年交。但也正是柳亚子这个“挟”的举动,事后竟导致了他深深的自责。
  黑色小轿车载着柳亚子与李少石在重庆蜿蜒的山道上疾驰。诗兴大发的柳亚子竟然将随身携带的《巴山集》取出来,翻开篇章高声吟诵。那是他抗战时期寓居南开中学时所著的一本诗集,选录了他此前发表的数十首得意之作。他觉得吟诗要有对象,要有知音,要“声浪震遐迩”。由此可想象出当时他与李少石那种无拘无束、恣意放纵的状态。柳亚子完全像一个孩子似的陶醉在他的作品和情绪中,小车的空间不能框限他释放的激情,以至于形成“天风海涛之概”。
  
  车抵沙坪坝,柳亚子竟浑然不知。在李少石的提醒下,柳亚子始缓步下车,依依惜别。看着李少石乘坐的车子掉转车头在视线中消失,他才迈向石径台阶,拾级而上。
  当晚,十分兴奋的柳亚子竟不能寐。他干脆研磨展笺,给干女儿廖梦醒写了一封信,试图传递这种兴奋和畅快之情。行云流水般洒脱的墨迹中跳动着他愉悦的心境:
  
  仙霏:今天下午我用绑票办法,把诗翁用汽车绑走,在车中大谈古诗,痛快极了,可惜你没有参加啊!诗翁说你们双十节来沙坪坝,非常欢迎。不过若然下午来,时间太局促了,希望你们那天上午来,在我那儿吃便饭,多玩玩,看看我的诗稿子。柳伯母不在家,不会弄什么好东西请你们吃的,只要你们不饿肚子就好了,是不是呢?再会!
  亚10月8日夜
  
  “仙霏”是李少石给廖梦醒起的名字,当时与之很近的人才这样称呼她。
  落笔后的柳亚子依然没有睡意,干脆移步室外。
  深秋的夜,轻风拂面,不免有些凉意。然而那洒落在石板道上的皎洁月光,却让柳亚子心情怡然。就在那片月光下,柳亚子将信投进了室外邮箱。他是希望廖梦醒能在第一时间读到他的信,分享他的快乐。
  
  三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半夜时分,柳亚子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来人带来了一个噩耗:李少石在送柳亚子返回的路上中弹身亡。
  这不啻于晴天霹雳,柳亚子惊骇不已,难以置信。数小时前,他们还吟诗唱和,谈笑风生,转瞬之间即阴阳相隔,生死两极。尽管柳亚子并不知道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李少石之死已确定无疑。悲痛中的柳亚子很快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说:“假令少石不嗜余诗,余必不挟少石登车,即少石必不死。少石之死,死于余,亦死于余之诗。”
  柳亚子将李少石之死归咎于自己,是源于他“挟”李少石这样的起因。虽然“挟”之情节与李少石后来的突发事件并没有因果关系,但柳亚子还是不能原谅自己。他不禁捶胸顿足,悲痛不已,觉得由于自己的过错已无法面对廖夫人,无法面对廖梦醒。他在这种情绪中一直挨到凌晨。
  柳亚子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喜怒哀乐都十分极致。他想到昨晚曾给廖梦醒发过一封信,那是一种兴奋和欢乐情绪的流泻。而转瞬之间的剧变,致柳亚子的心情跌入低谷。他觉得现实对廖梦醒太残酷了,他有很多话想对廖梦醒说,除了安慰外,更重要的则是表达他强烈的悲痛和负疚之情。于是,他又一次选择了写信,也许有些话当面无法说出来。
  
  仙霏:昨天傍晚回来,非常高兴,写了两张纸的长信给你。睡到半夜,听见有人叫开门,还以为是毛主席接我上山谈话呢。谁知来了一个天崩地裂的噩耗,把我骇住了,我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连声叫:“都是我该死,叫我如何对得住梦醒?!”本来诗翁为了真理,为了革命,他踏上了廖先生的血迹而成仁了,牺牲了,对他实在是无上的光荣,你也应该替他欢喜。不过,在我的立场上讲起来,要是我不弄这劳什子的旧诗,不请他代抄,不想把差字和他纠正(这是他对我提出的要求),不想在车中把我的满意之作念给他听(最满意的是我送给毛主席的几首诗),他又如何会冤冤枉枉的死去呢?“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是古今历史上最痛心的事情。想到这里,仙霏,我亲爱的仙霏,为减轻我的罪孽起见,我真想请你去找一支手枪来,把我打死,使我瞑目在九泉之下。当然,你一定不会答应我这个要求的,那么,我活在世上一天(也许我死的日子也不远了吧),叫我良心上如何能得到安慰,如何能对得起你们?!可怜,你现在是做了没有丈夫的人,而囡囡是做了没有父亲的人,还有诗翁的老母,她又是如何的在澳门倚闾盼望,望她爱子的归来呢?这些话,我本来不应该讲,因为在你万分哀痛之下,这都是会增加你的刺激的。不过,仙霏,我亲爱的仙霏,请你饶恕我罪该万死吧!因为这些话不讲出来,在我心中藏着,更是何等的痛苦呢?!昨天听说你和他的遗体都在市民医院,我本来要求他们把我送到市民医院,和你抱头哭一场,也看看诗翁最后的风采。但他们坚决地拒绝了,他们叫我不要在深夜中出门。并且,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我想托他们带一封信给你的时间也没有,这又是使我如何地难过呢?我本患失眠之症,12时以后,不能好好地睡觉,昨天,当然更不用说了,现在是早上5时30分,我在床边开了电灯写这信给你,希望看了不会太增加你的悲痛吧。倘然诗翁十年前在上海的被捕,我是曾经有丝毫营救的劳绩,而今天,还是为我而死,这又是何等稀奇古怪的事情呀!我心中酸痛得很,写不下去,希望你自己保重,替我望望囡囡!
  亚 10月9日晨
  
  柳亚子这封信写得很沉重,从“用枪把我打死”、“罪该万死”这样极端的话语中可读出其自责之深,内心之痛。
  柳亚子这两封时间相隔极短、反差如此之大的信,廖梦醒是何时收到的?读完后心情如何?不得而知。但若干年后,也就是被柳亚子称作“囡囡”的李湄在回忆她母亲的书中提供了这样的信息:
  
  这两封信妈妈一直收藏着。1983年柳亚子逝世二十五周年出版他的文集时,妈妈把后一封信交给了来征集文物的人,但前一封信妈妈一直没有拿出去,连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封信存在。也许是因为这封信对她的刺激更大吧。柳亚子按捺不住的狂喜和肝肠欲断的悲痛都发生在同一个夜晚,反差之大令人无法承受。
  
  柳亚子在写完给廖梦醒的信后,沉重的心情丝毫没有减缓。于是,他又倾情和泪写了一首长诗《诗翁行・哭李少石》。诗前有长篇序文,记录了他与李少石的交往经过以及这次往访李少石的前因后果。序文中充满了自责自恨的情绪以及无以复加的心痛。诗中有这样的句子:“……诗翁于我尊行辈,午夜抄诗意良厚。伴我归车毒弹飞,伯仁由我终身负。诗谶头颅一掷轻,诗翁名字千秋寿。欲哭休嫌近妇人,寝门一恸凭几牖。剪纸难招鹏鸟魂,题诗疑作鲸鱼吼。”
  
  四
  
  李少石之死,扑朔迷离。事后很久柳亚子才得知真相。
  事发时,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正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大礼堂出席张治中为欢送毛泽东回延安而举行的盛大晚宴,并观看文艺演出,现场气氛热烈。突然,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同志向周恩来紧急报告了李少石遇难的消息。周恩来闻之十分震惊,但为了避免惊动毛泽东,他悄然离开会场,在办事处处长钱之光的陪同下,立即找到负责治安和警卫的宪兵司令张镇,提出质问和抗议,要求他立即彻查真相。随后,他们又一同前往市民医院看望死者及其家属。因当时并不了解李少石遇难的细节和性质,所以周恩来极为担心毛泽东的安全。从市民医院返回宴会现场后,周恩来对张镇说:“请你一定要确保毛主席的安全,晚会结束后,毛主席坐你的车,你亲自护送到红岩八路军办事处。”张镇立即答应照办,并亲自为毛泽东执行了一次最高级别的警卫行动。
  
  李少石突然遇难,不但中共震惊,国民党方面也非常紧张。因事发国共谈判尚未签字、毛泽东即将离渝的敏感时刻。另外,李少石又有何香凝女婿的特殊身份。因此在真相不明前,他们是有口难辩。而中共起初即怀疑是有预谋的政治暗杀,并在次日的《新华日报》上即以《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秘书李少石突遭暗杀》为题报道此事。为此,国民党方面在中共强烈要求下,同时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决定立即彻查。张镇遂责令宪兵司令部警务处处长卫持平与宪兵第三团团长张醴泉连夜侦查破案。次日,重庆卫戍总司令王缵绪及警察局局长唐毅等亦介入调查。经一日一夜,案情即基本清晰。
  原来8日当晚,李少石送柳亚子返回。司机熊国华因另有任务,故车速较快。车抵红岩嘴六号门前附近,恰逢一批国民党新兵正在路边休息。疾驰的汽车不慎撞伤了其中一个新兵,那批新兵见状连忙叫停车。但熊国华并未听见,因而汽车仍在向前开。一个新兵班长当即举起步枪向汽车射击,子弹穿过汽车工具箱从李少石的后背穿入肺部。熊国华听到枪声又发现李少石受伤,立即加速把李送到市民医院,并说明伤者是八路军办事处秘书李少石,请医院抢救。熊国华怕责任重大不敢直接向办事处领导报告,他将车子开回曾家岩后便消失了。
  李少石事件真相大白后,周恩来即指示《新华日报》于次日发表钱之光处长的谈话,其中称:“政府当局与社会各方对此经过都非常关心,幸赖本市宪兵司令部与警察局协力侦查,得在最短期间使案情大白,疑云为之一扫。”“这是一个非常悲痛的偶然事件。感谢宪警、治安机关、医院、法院的努力及各方人士的关心。”谈话还详细说明了事实的经过,并表示愿意负责受伤士兵的医疗费用,如果因重伤去世,愿负责殓葬与抚恤。中共在处理李少石事件中的实事求是态度,赢得了社会的广泛认同。
  柳亚子终于知道李少石之死完全是一个偶然事件,而且是一个不经意的细节所导致的悲惨结果。他不禁感慨不已,毕竟这种疏忽的代价太大了。
  
  五
  
  10月11日下午,天色阴沉,秋风萧瑟。柳亚子前往市民医院,参加由八路军办事处在医院门前场地举行的李少石公祭仪式。之后,他与周恩来、宋庆龄、郭沫若、茅盾、乔冠华、徐冰、潘梓年、熊瑾玎、张友渔、曹靖华、胡风、鹿地亘等四十余人护灵到小龙坎墓地。这是一处山坡中的公墓,周围显得空旷和静谧。随着周恩来开挖第一锨土后,大家都跟着挖土。一锹一锨都注入了对李少石深深的情感和无尽的思念。现场气氛肃然,呜呜作响的秋风仿佛在唱着悲痛的挽歌。柳亚子面对悲泣中的廖梦醒母女,欲言无语,不禁老泪纵横,大哭不已。
  李少石后事料理完不久,柳亚子又专程抵曾家岩五十号。这个熟悉的地方留给他太沉重的记忆,柳亚子不免有些怅然。这次,他见到了曾与李少石同住三楼的乔木,也就是乔冠华。谈及李少石往事,两人均欷�不已,扼腕痛惜。触景生情的柳亚子离开曾家岩后,写下了《十月二十九日,重过曾家岩有作示乔木》。诗句中有“已除迷信宁天意,可奈沈哀有万端。突兀高文犹在眼,伶仃遗裔更无男”之句。由此不难看出李少石之死一直在深深折磨着他。
  柳亚子甚至为此事还专门给周恩来写过一封信,由于此信一直未能公开面世,故其内容不详。但以后在北京“周总理革命事迹展览会”上却公开了周恩来给柳亚子的回信,从中可见端倪:
  
  少石之死,大家哀痛。但我党从无一人、从无一语怪先生者。反之,我等常自责不应催车太急,致闯车祸。伯仁之痛,痛在我方,岂有责先生之理?
  
  至于以后柳亚子与廖梦醒母女的尴尬关系,当事人李湄是这样披露的:“本来我们一家和柳亚子的关系很密切,突然,亲密的关系变得别扭了。爸爸出事后,妈妈很怪罪他。柳亚子是个性情中人,他总是想找机会向妈妈赔罪。一次,妈妈带我去曾家岩收拾爸爸的遗物,看到爸爸的办公桌和桌旁空空的床,妈妈趴在床上哭了一场。到吃午饭时,我们进到饭厅,正好柳亚子在,他一见我妈妈就迎上前,可是他结结巴巴没讲两句,妈妈便大哭着跑出了饭厅。柳亚子难过极了,饭也没吃就走了。”
  后来周恩来发现了这个情况,曾几次劝慰廖梦醒,终使廖梦醒摆脱了面对柳亚子的心理障碍。随着时间流逝,柳亚子与廖梦醒及其家人的关系渐渐恢复正常。对此,李湄曾有如此介绍:
  
  人们都说柳亚子狂,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只觉得他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行我素而已。我挺喜欢这个用苏州话叫我“囡囡”的柳公公。我觉得,他敢“摸老虎屁股”,当着外婆面说她偏心舅舅,这就不简单。外婆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偏心。明知别人不爱听,还要去说,这样的人世界上有几个?而他这样说,是为了维护妈妈。更重要的是他救过爸爸。所以柳亚子去世时,妈妈还是挺难过的。他那两封信妈妈一直收藏着不是没有缘故的。■
  (责任编辑/吕 静 电子邮箱:meizi0312@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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