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唐传奇和唐诗并称为“一代之奇”。唐传奇的特点可以从内容和艺术手法方面两来分析。唐传奇深受魏晋六朝的志怪小说和史传文学的影响。高超的叙事艺术和结构技巧，使其成为真正成熟的现代意义上的小说。
关键词：唐传奇；志怪小说；史传文学；叙事视角；结构技巧
在浩瀚的中国古代文学文史中，唐朝的传奇小说如艺苑中奇葩般散发着隽永的幽香。古代戏曲和小说中都有“传奇”。中晚唐到北宋，传奇专指短篇文言小说，南宋和金以诸宫调为传奇，元人把杂剧称为传奇，明清时代则称南戏为传奇，本文所述唐传奇就是唐代的传奇体小说。唐传奇以独特的样式表现和描写社会与人生，它的出现标志着中国古典小说的成熟。鲁迅说，小说“至唐而一变”，并指出，“始有意为小说” [1]唐代已经有意识地把小说作为独立的文学样式进行创作了。因此，把握和研究唐传奇的特点是十分必要的。本文试从内容和艺术手法两方面来探讨这一问题。
一、至唐而一变 始有意为小说
1.广阔的大千世界。唐代的传奇小说，涉及的内容丰富多彩，上至君臣，下至百姓庶民。有英雄豪侠，有艺苑伶人，有烟花娼妓，又有良家闺秀，既有人间佳丽，又有天上仙姝。有伶人。此外，佛教故事也为其提供了一部分题材。例如写梦这个主题，来源就与佛典故事有关。元魏时吉迦夜共昙曜译《杂宝藏经》卷二《婆罗那比丘为恶生所苦恼缘》就是这一主题的原始母体。[2]《传奇•姚坤》中姚坤被困井下，狐狸教他集中精神，排除杂念，全神贯注太空，告诉他精神能使形体飞起来，也能搬走大山。这里面有佛教的思想。变文是寺院僧侣向听众作通俗宣讲佛经故事的新文体。其韵散结合，是典型的佛教文学，深深地影响了唐传奇富丽夸饰的语言风格。例如《柳毅传》中描写龙宫，“谛视之，则人间珍宝，��于此。柱以白璧，砌以青玉，�以珊瑚，�以水精，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奇秀深杳，不可殚言。”[3]
2.借神异而状写现实。唐传奇故事情节曲折婉转，多奇异之事。受前代志怪小说的影响很深。志怪小说中除了主要的神异故事之外，也有公案故事，如《列异传》“鹄奔亭”一条；有人鬼恋爱故事、复仇故事，还有反应社会，表现人民情绪的“韩冯夫妇”和“望夫石”的故事。因而，内容上唐传奇与六朝志怪小说是有一定的承继关系的。但六朝志怪小说旨在搜奇，而唐传奇则多是人格化了的鬼神怪物。妖、神、鬼、怪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也懂人间情爱，也有婚姻愿望，也会报恩报怨，个个都个性形象鲜明。有龙女爱上人间正义君子，也有狐狸精对爱情至死不渝， 不畏强权，聪明机智，为人所称道（《任氏传》）。还有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古镜体解主人的厚礼相待，宁可违反天意去替他搭救病人。将要离开人间也不忘托梦主人的弟弟，嘱咐他带自己回去与主人告别（《古镜记》）。
唐传奇也写尘世间的人和事。而志怪小说这方面则比较少。例如侠肝义胆，知恩图报，舍己为人的吴保安《吴保安传》；聪明富有远见的妓女李娃《李娃传》。那些具有高超本领的侠士，个个都是现实人际关系中的形象，没有一个能够超脱于尘世之外。昆仑奴成人之美，帮助崔生和侍女如愿结合（《昆仑奴》）。虬髯客能识时务，认识到李世民就是真命天子的历史必然，放弃逐鹿中原的打算，隐退于南方少数民族当了国王（《虬髯客传》）。龙女虽非凡人，但他的形象却活活一个现实中被夫家抛弃的妇女形象（《柳毅传》）。唐传奇变“传鬼神，明因果”的志怪为很逼真形象的虚构人生，更加侧重于故事背后所反映的现实生活，借荒诞来表达某种思想。或讽刺，或揭露，或赞美，这也是传奇之流传千古而赞誉不绝的原因吧。《枕中记》那个在梦中经历宦海浮沉一生的卢生的故事辛辣的讽刺了热衷名利的人。旨在告诫人们权势名利富贵荣华实乃“黄粱美梦”一场，实不如“五顷好地，足够吃穿”。《南柯太守传》冷嘲那些在名利场中角逐的人们。包括君王在内，不过像一群蚂蚁一般渺小与卑微。
唐传奇在承袭志怪小说的基础上又有更加广泛的社会内容，其篇幅更加长，更显丰腴。它有完整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尾式的故事情节。曲折婉转一波三折，故事性很强。
3.史学印迹。唐人传奇的篇目中，以人物传记的形式命名的占很大一部分，例如《庐江冯媪传》《李章武术传》《柳氏传》《长恨歌传》《莺莺传》《杨娼传》。这显然是受史文学的影响。
唐传奇的人物传记，关注人物的命运历程和社会变迁，并从中寄托自己的人生体验。一般选取人物生平有代表性的事件，不是列述其一生的事迹，抓住最能刻画人物性格的情节，更加冲突集中，如电影般浓缩。如《杨娼传》，选取的是妓女杨娼退回珍宝，以死报答节度使的事迹。表现她重义轻利的高尚情操，通过与节度史骄横泼悍之妻子的对比，杨娼的性格形象分外鲜明。
唐代是一个重“史”的时代，文人士大夫纷纷以有“史才”自矜。唐传奇中多数人物都是有名有姓，实有其人。例如王度，孙绰，吴保安，郭仲翔。人物官职，朝代，出身交待的很是详细。体裁方面受史家“实录”精神的影响，神奇怪异的故事多有所本，并非作者虚构。他们有的出于社会上广泛流传的传说故事，典籍，尤其是六朝志怪小说的记载，如《枕中记》与刘义庆的《幽明录•焦湖庙祝》很相似。
4.多时事少教训。自唐以后，各代都有传奇小说。鲁迅先生说过“至于传奇本身，则到唐亡就随之而绝了。”[4]先生总结唐传奇比宋传奇更受欢迎的原因，“唐人大抵描写时事；而宋人则多讲古事。唐人小说少教训，而宋则多教训……。但文艺之所以为文艺，并不贵在教训，若把小说变成修身教科书，还说什么文艺。”[5]其实，唐传奇与宋传奇是传奇艺术发展不同的阶段的产物，各具特色。就像唐诗与宋诗一样。通过两者的比较，发现宋传奇好古，而唐传奇具有多写“时事”，就是当时之人之事的特点。
二 文备众体 作意好奇――唐传奇高超的艺术手法
1.典型环境中的典型形象。在篇章结构和人物刻画方面，唐人传奇很明显的借鉴了史传文学的优良传统。人物因生活环境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典型性格。避免了先唐小说人物形象符号化的弊病。《莺莺传》与《霍小玉传》，同是痴情女子被负心人抛弃，然而其性格却是不同的，富有典型性。莺莺是大家闺秀，出场时很矜持，言谈举止都有风范，初邀张生时竟用一派礼义道德将他痛批。霍小玉则不同，风尘女子出身，见面就夸李益好容貌，表露了爱慕之心。同为妓女出身，富有才情、单纯执着的霍小玉也与富于阅历，老于人情的李娃不同。
2.从以事为中心到以人为中心。初唐传奇小说受六朝志怪小说的影响，大多以事为中心，例如《古镜记》、《吴保安》、《游仙窟》、《补江总白猿传》、《猿妇传》、《兰亭记》等。到了中唐时期，传奇小说更加成熟，出现了很多以“人”为中心的篇章。这也是传奇小说在艺术上成熟的重要标志。
例如《任氏传》以刻画重情重义的狐妖形象为中心组织事件；《柳毅传》塑造刚正，侠义的柳毅形象。还有《李娃传》《谢小娥传》，《冯燕传》《毛颖传》，《长恨歌传》等等作品。
3.传要妙之精。唐传奇艺术上最突出的特点当非其叙事艺术莫属。唐传奇的出现标志着中国古人叙事思维的进步与成熟。其故事情节十分曲折，扣人心弦。例如《无双传》讲述的是王仙客、刘无双历尽苦难而终于白头偕老的故事。可谓是一波几折。其次是叙事视角多样。有全知叙事也有限知叙事。全知叙事是完全中立的，作者是全知全能的，这也是古代小说最常见的叙事模式。文章能将事件冷静客观真实呈现在读者面前。《枕中记》是这种叙事视角的典型。还有叙事者所知有限的限知叙事。例如《古镜记》。限知叙事更具有真实感，唐传奇对限知叙事的成功运用使其大放异彩，具备了现代小说的特质，向小说艺术的高峰迈进了一大步。在叙事顺序上，唐传奇有顺序，有倒叙，穿插进补叙，分叙，插叙，预叙等多种叙事手法，灵活多样，令人眼花缭乱。
4.诗笔与史才。唐传奇很多篇目中有诗歌，像《李章武传》有诗八首，《柳毅传》有诗歌三首，《谢小娥传》有隐语字谜四首，《周秦行迹》有诗七首。石昌渝在其《中国小说源流论》中说，“唐代传奇戏小说”是文人写给文人看的，这就决定了它的内容和形式，决定了它是上层文士的雅文学。
《李章武传》中，书写两人离别之诗，“水不西归月暂圆，今人惆怅古桥边，萧条明早分歧路，知更明早是何年。”“昔辞怀后会，今别便终天。新悲与旧恨，千古闭�泉。”“后期杳无约，前恨已相寻。别路无行信，何因得寄心。”每一首诗都从催人泪下，凄恻动人。
传奇的叙事语言也是诗话的。陈文新在《中国传奇小说诗话》中认为，“唐人传奇实际上是唐诗的某些素质在叙事文体内的延伸与发扬，因此，诗意与诗化是构成唐人传奇美感魅力的基本来源之一。”[6]唐传奇的语言可以用辞采，文华，翰藻来形容。《游仙窟》的语言华丽典雅，甚至大量运用骈偶句。《游仙窟》中描写容貌，“罗绮缤纷，丹青�烨。裙前麝散，髻后龙盘。珠绳络翠衫，金薄涂丹履。”
篇末常有议论。其目的正如《谢小娥传》的作者在篇末所言，“知善不录，非春秋之义也，故作传以旌美之。”这还是史家笔法对传奇的影响。借传奇来张扬《春秋》大义，寓褒贬，别善恶，起到惩恶劝善的社会功用。《任氏传》：“嗟呼，异物之情也有人焉！遇暴不失节，徇人以至死，虽今妇人，有不如者矣。”《李娃传》也有，“嗟乎，倡荡之姬，节行如是，虽古先烈女，不能�也。焉能不为之叹息！” 高调赞美了主人公的美德。
唐传奇对于意境的创造，外貌、心理的描写都达到了相当成熟的水平。在结构方面，广泛的运用铺垫，设置悬念，虚幻，对比，复迭，照应的手法结构篇章。由于篇幅有限，本文不再赘述。
三、结语
唐传奇的内容和艺术手法方面的这些特点，在当时形成了比较成熟的固定体式，成为后代传奇小说的典范。唐以后各代的传奇小说都可见唐传奇的影子。其高超的艺术技巧也是中国小说艺术发展的里程碑，深深的影响着现代小说创作。
参考文献：
[1][4][5]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09P71 P285
[2]周晴.试论佛教对唐传奇的影响.济宁师范专科学院学报. 2005.02
[3]鲁迅校录.《唐宋传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年.P52
[4]转引自陈文新.《文言小说审美发展史》.武汉大学出版社. P31
作者简介：陈育英（1986.10--），女，汉族，陕西西安人，西北大学文学院09级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