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丧事三天具体流程 葬礼

  我在墙角看到莫囡那孩子的时候,几乎以为是哪个邻家的小孩。   大年初三的清晨,原本走亲戚的计划临时变为参加一场葬礼。   我知道妈是不耐烦这帮子穷亲戚的,一路上在爸身边抱怨个不停。六点钟出发,天色浑浊得很,我几次都想让妈闭嘴,别在参加别人葬礼的路上再横生一场悲剧。好在爸始终是专心开车,一句都不搭理。
  事实上爸爸自从清晨用我很难听懂的方言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诉我们莫爷爷没了之后,基本上就不怎么说话了。
  我干脆脱了鞋在车后座躺下补觉。
  大过年的清晨,路还算走得顺,于是我睡得也顺,跟着车颠簸了一场回笼觉。意识回来的那会儿总觉得有什么梦境离我越来越远,闭着眼使劲儿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得起来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
  我坐起身看车窗外,天已经亮了,可依旧浑浊,灰灰蓝蓝的气体像被哪支巨大的搅拌棒搅和着,搅得我心情好不起来。因着睡觉的缘故,头疼得厉害,嘴里也苦苦涩涩的。我揉着脑袋,惊异地发现妈还在抱怨,爸还在沉默,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好的忍耐力,我怎么就没遗传到。
  车已经开进了乡路,变得很不好走,前后左右晃得我想吐。车窗外是车轮激起的一捧一捧的灰黄的土,很快就脏了半面车窗。这么多年都在统筹城乡经济协调发展,却连个路都没修平。我抬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天色却因为加进了那一捧一捧的土黄,更加浊得厉害,我想今天大概是不会出太阳的了。
  车在那幢黑漆漆湿漉漉的老房子后面停下来的时候,我暗觉把失火说成走水还真是贴切。
  一路上听妈唠,我大致知晓,房子是凌晨两点失的火,家里只老爷子和老奶奶两个人住,床边儿还放了几桶过年用的食用油。老爷子本就有心脏病和高血压,这么一折腾,不知是因为烟熏还是火燎,抑或旧疾突发,送了医院,没救回来。剩老太太一个人穿着贴身衣物站在那被水泼得乱七八糟的房子里,面色茫然得如同刚睡醒一般。
  莫老太太是我奶奶的亲姐姐,三十几年前因为争抢一间老屋,和爷爷奶奶闹得很凶,爷爷奶奶负气之下离了老家,跑到城里卖碗卖鞋盖房子。三十几年过去了,奶奶的儿子开着四个轮子的别克,回到当年那间被抢的老屋时,它已经被烧得黑黑黄黄,窗子帘子一拉,白天跟深夜似的。
  爸去跟莫奶奶和二伯三叔姑姑们打招呼,妈凑到我跟前,念完这房子的不值钱,又开始道人的家长里短。
  “听说老爷子脾气相当难伺候,古里古怪,平时对晚辈儿孙没一个有好脸色,莫瑾莫玮是男孩儿,莫瑶是女孩儿但念书好得很,老头子就是不带见,偏偏喜欢女儿领养的那个丫头,喏,就是那个莫囡。”
  所以当大伯从医院拉回老爷子的遗体的时候,我以为莫囡是要哭得泣不成声、至少泪流满面的。
  可她不过像个事不关己的邻家孩子一般在墙角挖沙子玩。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是看出了些门道:显然,泥里的塑料子弹难抠是难抠,但比捡平地上的要有意思。
  莫囡蹲在墙角边上堆着的装修用的沙泥旁,小狗似的一边刨一边扒拉。一发现彩色的塑料子弹儿,就用左手稳住不断塌陷下来的湿湿的沙子,右手拇指食指并用,抠出来后熟练地勾进另外三指紧紧握着的小拳头中。
  大年初三,沙子和着水几乎冻成了冰渣,我看着它们一下一下剐着莫囡又红又肿的手,冻得狠了,竟觉得自己手上有几分烫。
  门前小路上不停地有拖着鼻涕的小男孩你追我打地经过,新的子弹“啪啪啪”地不停被射到墙上,掉到地上,还有几颗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打中莫囡的,她只回头望一眼,并不多加理会。
  眼神再寻常不过,我想从她得知姥爷去世的消息开始就一直是这种眼神。
  屋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有容身之处,周围都是三五年见一面的生人,于是我除了看莫囡那寻常的眼神,几乎是无事可做了。
  一颗,又一颗。重复的动作形成一种催眠的节奏,我几乎要在这种节奏里放空,然后睡去。
  却被她眼里的欣喜激得突然回过神来。
  我看到她冻成紫红色的左手里,抓着一把紫红色的圆圆的塑料球;更紫的右手紧紧捏着一点蓝,眼中的喜悦倾泻而出,仿佛小小的右手里捏的是倾尽心血寻求的宝藏。
  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覆到一起可劲地揉搓,吹尽掌间和指缝的沙。今年的压岁钱不知道还有没有,八岁的孩子是把全部的财富小心地揣进了口袋。
  我忽然很想和她一起跟小狗似的刨那堆沙了,一起挖那些红色的小塑料球,一起淡漠,再一起狂喜。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人冲进我们的世界里,就在莫囡刚想一个楞噔跪下去接着扒拉的时候。膝盖还未着地,就被辫子上的一股大力揪着旋了个圈儿站了起来,因那力太大,还没来得及打趔趄,几个耳光就接连劈了下来。
  “嫌不够乱!嫌不够乱!”莫姑姑一手揪住莫囡红袄前襟,一手追着红彤彤的脸打,“刚给洗的衣服脏成这样!大冬天的谁高兴天天沾冷水给你洗呢!”松开手把个孩子用力往前一推:“自己跑回家把衣服换了!”
  莫囡妈拉开口袋拉链掏钥匙,“衣橱里二婶送的那件白色的。再弄脏你试试!”
  “看不出来脏,”小女孩委屈地拉着下摆仔细看,指上的泥又在下摆蹭了两道淡淡的痕。
  “作死!”莫囡妈又伸手隔着厚厚的棉衣线衣使劲拧,“白事穿红不作兴的!快点跑回去!”
  莫囡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蔫蔫地往家去。
  我恨起那个蛮横的村妇来,把我此行唯一的专注都剥夺了。红色蓝色都没有了,周遭又是一整片让人心烦的灰灰黄黄。
  无事可做。我回到屋的正门时,门口已经搭了棚子在准备办丧事了。几乎是毫无犹疑地,我踏进了那个陌生的黑洞洞的屋子里。
  电线都被烧断了,屋里只有刚搭的黄色灯泡。我在一片昏黄的灯光里仔细打量停在厅堂里的老爷子的遗体。
  一身寿衣,露在外面的脚瘦得灯尽油枯,脸上用一块红帕子盖住了。我站在阴冷的厅堂里,特别想掀开那帕子看一看,仔细瞧瞧那是怎样一张跟儿孙们倔强别扭的脸。
  在一间又黑又湿的阴冷屋子里,和一具不熟悉的尸体共处一室,我浑身上下每一粒细胞都告诉我应该要恐惧,可我却在这一刻觉得自己与这屋子难以言说的契合。我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路上的烦闷、抑郁统统散发了出来,和这一屋子的阴暗相互嗜咬着、厮杀着、交融着。我心情依旧晦沉,可是不憋屈了。在这里,一切的阴暗都变得理所当然,仿佛下一秒,我可以换身旗袍,躺到老爷子的身边,用块红帕子盖住脸。
  良久之后,我阴沉得舒坦了。转过身跨出屋子,竟被屋外不知何时出来的冬日的阳光刺了眼。
  我一点也不因为自己的阴沉感到羞耻。情感这种东西,既是生而为人能有幸拥有的,也是我们被无辜强加的。
  莫囡已经换了衣服回来了,我看到她一边踢着石子一边慢悠悠地晃回来,心里居然有重逢的欣喜。
  她停下踢石子的脚,因为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我朝她笑笑,她犹疑了一下,也朝我笑了回来。这个长得并没有多么可爱的孩子。
  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些“你今年上几年级了”之类的话,好使我们能熟络一些,又担心一旦问出口,显得更生分。我直觉我们之间有一线默契,就怕一开口,那默契会成了我的一厢情愿。
  就这么一直考虑着这个别扭的问题,那孩子却忽然小步跑了过来,绕到我的身后。我本能地好奇着扭头去看她,她却仰着脑袋,又转到了我视线不能及的地方。
  我忽的反应过来,她是在看我的发髻。
  我的头发很长,发质偏软。很多时候为了方便,又或许潜意识里是为了低调地张扬、走所谓的复古风,我常常用一根发簪绕一个发髻固定住头发。通常选用的是黄杨木或者绿檀木的簪子,或者干脆用一支笔了事。但今早梳头的时候,妈说今天是要见亲戚的,非挑了那支零零碎碎镶满水钻的发簪给我。水钻在刚出的太阳底下一照,特别晃眼,我想也罢,反正晃的是别人的眼睛。
  但是小女孩么,都会喜欢闪闪发亮的饰物,这种常常在古装剧里出现的东西,自然是要多看两眼的。
  我心颤了一下,很激动自己找到了跟她套近乎的方式。我当着她的面拔下了发簪,自以为很飘逸地散下一头长发。
  “送给你了。”我的语气近乎谄媚地亲切。
  不大的眼睛里的疑惑一闪而过,似乎是不相信会有人将这么漂亮的东西如此轻易地拱手。然而饰物的吸引力还是够大,她很快伸手接了,握着簪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都不舍得碰簪头上那些廉价的水钻。
  “真好看。”她发自肺腑地欢喜着。
  “你叫莫囡,是吗?”
  “嗯。”她应付地答了,一边把手伸进那件刚换的白棉衣口袋里摸索。可是我喜欢她穿那件红色的衣服,很土的样式,但就是很配她,让我觉得她像小火苗似的在这阴沉沉的世界里活生生地跳动着。
  我猜想她必然是个话不多的孩子,既然如此,不妨我主动些。
  “你……”然而她的脸色忽然一下子变了,天塌下来似的。这表情我曾经见过。幼儿园的时候弄丢了第二天演出用的红舞鞋,于是疯了似的满世界地找。在梳妆台的镜子里,我看到自己的脸,一个六岁孩子的脸上,塞满了焦急害怕与不安,就和现在莫囡脸上的一样。
  然后她抓着我的发簪就跑了,朝着来时的路。我看到她没跑几步就摔了。这一跤摔得特别狠,有没有摔疼不知道,我想一定把白棉衣又弄脏了,莫姑姑一定会骂她的,说不定还会打她。想到这里我心抽了一下,死难过。
  我担着心晃悠了一会儿,回到了那间支着简陋黄色灯泡的屋里,但这一次是跟着许多人一起涌进去的。大伯二伯揭去了莫老爷子脸上的红帕子,把他抬进了堂屋正中的棺木中。我终于看清了那张脸:瘦,颧骨很高,嘴紧紧地闭着。相由心生,果然是个倔老头,和我想象中的面容非常吻合。
  人一入棺,那些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们像听到发令枪似的嚎啕大哭起来。我站在一边,脑子里顿时就闪过惨绝人寰四个字。那些人眼圈红红的,有的大声嚎,有的低声咽,最动情的当属莫瑶,我终于相信眼泪是真的可以开闸的。三叔和三姨一左一右拉着莫瑶,一边抹泪,一边大声让莫瑶别把眼泪洒到老爷子的寿衣上,否则老爷子会走得不安心。
  姑姑姑父一边心不在焉地大声哭着,一边不时地四下看。我猜这场恸哭大概是葬礼中一道必走的重要程序,所以姑姑姑父才如此紧张莫囡的缺席。这个号称莫老爷最疼爱的孩子,怎么能落了这场眼泪盛宴中的演出,她该是主角才对。
  我也张望起门口来,心里默默盼着屋子里快点哭完。莫囡跟他们一起落泪,太滑稽,划不来。
  而莫囡还是在节目将近尾声的时候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姑姑瞧见了,匆匆忙忙先打了一巴掌后,把莫囡拎到棺材边,言简意赅。
  “哭!”
  莫囡当真红了眼圈。神情不是悲伤,是委屈。一定是被刚才那一巴掌打疼了。其他人差不多散了,继续招待客人和准备下一程序。毕竟高潮已经哭完,就剩莫瑶还在一边,抽抽搭搭地没有尽兴。
  莫囡擦了把鼻涕,另一只一直塞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小拳头紧紧地攥着。我一下子明白刚才这孩子为什么失了命一般逃回家去――她的全部财富还落在那件红色的棉衣中。
  棺木被垫在架子上,莫囡使劲踮起脚,把沾着灰泥和鼻涕的手伸了进去,捞到老人的手,没法儿更小心地,将那些红的蓝的小塑料弹儿,悉数放进老人手中。它们自然是不会被那只冰冷而骨瘦如柴的手抓住的,便流水一般,就这么滚在了棺木的各个角落。
  “妈!妈!莫囡碰到爷爷啦!!”
  莫瑶还带着泪,尖叫着逃离了。我看着她蹦跳着飞奔,扑哧一声笑了,然而这是葬礼,我不敢放肆的,只好用手拼命捂住嘴。
  才惊觉,满脸都是冰冷的泪。
  莫囡的举动倒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至少她妈没有冲过来一顿打。大家都在忙活着,葬礼的程序是很繁琐的。
  莫囡走到我跟前,把一颗蓝色的塑料子弹递给我。
  “你给我簪子,我给你这个。蓝色很难找的,我有三瓶红色的了,只有两颗蓝色,都是姥爷陪我捡的。”
  我接过那颗粗糙的塑料球,认真收了。我必须收,在她眼里,它和那支发簪等价,或许更珍贵。我又怎么能随意糟蹋。
  屋外本来很窄的小道上此时挤满了诵经和玩手机的和尚,西边小巷的地上铺了一张大大的凉席,席面中间铺着粉白的米粒,儿女子孙们披麻戴孝地围着凉席站成一圈,让我好奇这又是怎样的仪式。
  “莫囡,见着你瑶瑶姐姐没?去把她找来。”三婶着嗓子吩咐。
  “让别人去找!囡儿你先过来。”姑姑不满。孩子自己打自己骂都行,别人使唤不得。
  “法师刚说了,自家人才要来,莫囡应该用不着。快,去找莫瑶。”
  “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我女儿哪里不是自家人了?!”
  “姓个莫就是莫家人了?她是不是自家人还要我说?谁不清楚呢?”三婶也起了火,好好一个年过成这样,有脾气也是情理之中的。
  “吵什么?!莫囡去找人!其他人先开始!不等!”大伯的一吼成功让两个女人闭了嘴,我心里也舒畅了些许。
  一名法师样的僧人“阿弥陀佛”了一句,带领众和尚开始念诵佛经。一干人等便随着经诵声围绕着竹席转了起来,每人手中抓一把硬币,一边转,一边把硬币往中间的米上抛,一时间,耳边只有我听不懂的语言和硬币叮叮咚咚的声响,格外悦耳。
  三圈转完,大伯走到一旁,从一个锅子中往碗里舀一个个染得鲜红鲜红的鸡蛋,大婶打下手,将碗递给竹席周围的儿孙们。
  “端到的鸡蛋全部吃完,不作兴剩。”老和尚发了话,让盛鸡蛋的和吃鸡蛋的人统统一愣。
  “爸爸我吃不完,你帮我!”莫玮赶紧把鸡蛋往二伯碗里拨,二伯接了,念叨一句“帮儿子吃应该没关系的吧。”就开始大口吃鸡蛋。
  “我也吃不完,你吃!”三婶也把鸡蛋往三叔碗里拨;大伯大婶在给大家舀鸡蛋,于是莫瑾也把鸡蛋往三叔碗里拨。二婶最先看到三叔的碗里一下子堆出的六个鲜红的大鸡蛋,顾不得这是葬礼,一下子笑得花枝乱颤。
  “你……你这要怎么吃得完啊……哈哈哈。”看热闹的街坊都是老邻居了,有好些也在一旁抹泪,听到动静往三叔那儿一瞅,都带着泪笑开了,连虎着脸盛鸡蛋的大伯也没忍得住,一边笑,一边减少了手中每个碗里鸡蛋的量:三个变成了两个。
  “吃!”老和尚忽然训斥了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看到那一个个人都迅速敛了面容,严肃之中透着悲戚,大口吞食手中的鸡蛋。
  可惜三叔还是打破了暂时的安静,似乎是被呛了,咳得惊天动地。三婶赶紧给他拍背,二婶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蛋上,但脸却时不时地咧着,憋笑憋得比三叔咳得还辛苦。
  三叔越咳越厉害,连声音都变了调,众人再一次在他怪异的咳嗽声中笑开了去,老和尚的脸色很臭,只不过无人理会。
  一分多钟后,众人终于在三叔乱挥的手脚和酱紫的脸色中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围过去,拍背的拍背,递水的递水,三叔边咳便喘,手掐着脖子,一个趔趄跪在地上,三婶“哇”地哭了,拼了命一般拍他的脊梁。
  大伯黑着脸,掏手机叫了救护车。我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看得太投入了。这不是电视剧,是真刀真枪的现实。我一转头,看到莫囡呆呆地站在原地,猛地推了她一把:“去啊!还不去找莫瑶!”
  莫囡被我唤醒,转身往屋里跑去。我想想不放心,跟了过去。
  穿过昏黄的厅堂,右拐是一个狭窄的楼梯。莫囡兔子一样窜了上去,我对环境不熟悉,慢了一些,踩着焦黑湿漉漉的楼梯上到二楼时,莫囡已经开了房门站在门口。
  “你今天还做作业啊!”
  房间里也是一团乱七八糟,黑色,白色,水。没想到我原本觉得最纯净的颜色和事物,混在一起让我觉得很脏,特别脏。
  莫瑶一本正经地坐在里面,书桌上摊着寒假作业本。
  “一开学就要考试,不复习就拿不到第一名。”语气那般傲慢,是一个随时等待夸奖的孩子该有的语气。
  “哦。”
  莫囡显然忘记了她上来是做什么的。我拽了一下她的后领,她才恍然。
  “哦对了,你爸爸要死了。要咳嗽咳死了。”
  “你说什么!”她猛地站起来,见有我在,便询问一般看向我。
  “是出了点事,下去看看吧。”我补充。
  孩子扔了笔就蹬蹬噔下楼,走了一半,忽然转身上来,抬手就扇了莫囡一巴掌,神情如同电视剧女角一般。
  没想到被莫囡言中,三叔真的死了。被半个鸡蛋噎死了。
  爸接到医院里打来的电话的时候,那只装鸡蛋的碗还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里面剩三个半鸡蛋。三个圆润鲜红,另外的半个蛋黄琐碎,和着蛋白以及地上的尘土,毫无生气地污糟着。
  连续参加了两场葬礼,恍惚得每一刻都在怀疑这是梦境。回家已经是三天后的黄昏,我依旧坐在车后座上,仔细看窗外那来时没有细看的风景。房屋,田塍,光秃秃的树,不是什么稀罕的景色。我把手缩进口袋取暖,摸到了那颗粗糙的塑料小球。闭上眼,脑中只有莫囡那张算不上可爱的脸。
  不知远处的什么地方,一只公鸡鸣了一声,高亢锐利的声音,却没有别的鸡与它和鸣。瞬时一段段诡异的画面闪进我的脑中,我忽的就忆起那段来时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梦境了。我梦到四个活着的我抬着一个棺材的四个角,里面躺着一个死了的我。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鸡鸣,那个死了的我从棺木中跳了出来,揪住那只鸡的脖子往死里掐,更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下割断了那只鸡的咽喉,黑红的血溅了我满手满脸。可是没有用,渐渐地,鸡鸣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我看到全世界的公鸡都在我面前啼鸣。
  那一刻我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太阳升起了。
  
  【评语】
  读了你的小说,真是震惊!
  无论是构思立意的奇特,篇章节奏的把握,关系人物的设定,还是语言风格的峻刻,这篇小说都出类拔萃,罕见的大手笔!
   你要听我的意见,看来我只能让你听赞美了!
  
  责任编辑⊙育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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