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长篇小说《女同志》节选批读】 女同志 范小青 小说

  作家介绍:  范小青,女,苏州人,1978年初考入苏州大学中文系,1982年毕业留校,1985年调入江苏省作协从事专业创作,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范小青1980年起发表文学作品,以小说创作为主,著有长篇小说十七部,代表作有《城市表情》《女同志》《赤脚医生万泉和》等,著有中短篇小说二百余篇,代表作有《瑞云》《我们的战斗生活像诗篇》《城乡简史》等。小说《城乡简史》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作品简介:
  小说《女同志》描写了女同志的代言人万丽,在走进机关的十多年中,与女上级、女同事之间的嫉妒和欣赏,与男上级、男同事之间的斗争,支持和相互利用。在这个过程中,万丽成长了,进步了,学会了自我反省,自身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也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小说既有较强的现实性,又有浓厚的浪漫与理想主义色彩,在一个接一个的故事当中,深刻揭示了人性内在的本质和女同志这个群体的心灵蜕变。
  选段精批:
  爱情就是这样。爱情来了,牛粪也是香的。别人眼里的孙国海,可能也就是个一般的人,但万丽就觉得他特别好。一想起那一天孙国海一连声说:“不怪我不怪我,是你撞我的是你撞我的”,她就忍不住要笑。这种甜蜜的笑,从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出来,又一直笑回到心底最深处去。笑着笑着,康季平的影子,就渐渐地淡了,更淡了。
  许大姐从桥州回来后,特意把万丽叫到她的办公室。她已经听说宣传工作会议上,市委书记在总结报告中,引用了万丽小组讨论时发言的内容。许大姐很高兴,鼓励万丽再接再厉。谈完工作,万丽就把自己和孙国海的事情向许大姐汇报了。虽然许大姐并没有提这个话题,但万丽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告诉许大姐。许大姐听了,脱口说:“小万,你性什么急呢。”话出了口,又觉得不大对,万丽已经二十七了,再不努力,就进老姑娘的行列了。所以许大姐又说:“万丽,我还一直把你当小孩子看呢,其实这个年龄,也是应该谈了。孙国海,是司法局的那个孙国海吧,前些时我也听她们议论过,我不相信,以为她们瞎扯呢。”万丽甜蜜地红着脸,说:“是真的。”许大姐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又说:“我那天问你,你还说没有对象,我差点给你穿针引线了呢。”她虽然口气有一点嗔怪的意思,但万丽听得出来,她并不生自己的气。
  事后,万丽听伊豆豆说,那次中秋节的联欢会上,市委分管农业的副书记替自己的外甥看中了万丽,但不太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拖了一段时间,才拐弯抹角地向许大姐打听,可惜已为时过晚。伊豆豆点了点万丽的额头说,幸亏不是分管干部的书记。
  万丽万万没有想到,有一个人会跳出来反对她和孙国海,这个人就是康季平。康季平是突然出现在万丽面前的。那一天,万丽正在商场替自己未来的新家挑选装饰,康季平突然站到了她的面前,说:“万丽,是我。”万丽一下子就感觉到,这不是巧遇,康季平是特意来找她的,但康季平没有说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她也没有问。康季平劈头就说:“万丽,孙国海不适合你。”万丽气得脸都白了,立刻反唇相讥:“孙国海不适合,谁适合,你适合?”康季平宽厚地笑笑,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孙国海配不上你。”万丽冷笑道:“你知道他的优点是什么?为人厚道,品格端正……”康季平再次笑起来,微微地摆了摆手说:“我理解,现在这时候,他在你眼里,什么都是好的,但你们不是一类人,以后会有麻烦的。万丽,听我一句话,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毕业四年后头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谈话。谈话的方式和从前一样,康季平一如既往兄长似的关心万丽,但万丽不再是他的小妹妹。因为在最关键的时候,康季平不是兄长,他不配——万丽再次冷笑了,说:“谢谢你的提醒,我打算明天就去登记。”康季平说:“我本来也犹豫过,到底要不要来找你,现在看起来我的决定是错了。我不来,你还不会这么急,我一来,反而刺激了你。”万丽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因为孙国海,因为我爱孙国海!”康季平点头微笑,说:“我相信。”康季平这么说了,万丽倒傻了,她激烈不起来了。在她内心最隐秘的地方,好几年时间,康季平是一直藏在那里的,一直到孙国海的出现,慢慢地,慢慢地才将康季平的影子挤走。但是现在:“这块阴影好像又再次爬出来了。康季平说:“万丽,你还是那个聪明可爱的傻女孩,但你要记住,你是一个有野心的傻女孩。你这一辈子,会在无休止的欲望和善良天性的矛盾中痛苦挣扎,你会将这两者的斗争进行到底。”万丽愣了半天,说:“我听不懂。”康季平固执地说:“你听得懂。”万丽又顿了顿,说:“那谁又不是这样?”康季平说:“但是,万丽,你是你,你是万丽,你不是任何一个谁。所以,我会跟你说,孙国海帮不上你。”话题又绕回来了,康季平一说孙国海的不是,万丽就急,气道:“你是想说,只有你帮得上我,但是你无脸再见我,所以你急急忙忙地结了婚。”康季平说:“你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我会帮你的。”万丽说:“我要谁帮了?我谁都不要,我靠自己。”
  谈话不欢而散。万丽赌着气,去找孙国海,要他立刻到单位打证明,第二天就去登记。孙国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弄蒙了,结结巴巴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万丽气道:“你竟然问得出为什么,你不想结婚是不是?”孙国海更蒙了,说:“谁不想结婚,谁不想结婚?我想结婚的,我说早一点的,可你说要等到‘五一’。今天你又突然要提前,所以,所以我问一问为什么。”万丽的一肚子气,在孙国海面前突然就消了。看着孙国海涨红的脸,笑意已经爬满了她的内心。
  向问秘书长的到场,使得万丽的婚宴规格提高了许多。本来孙国海单位的几位领导,也因为有其他事情不一定能来,但后来听说向秘书长要到,他们都推掉了其他事情,齐齐地到了。过了些日子,许大姐到市委开会,碰到了市委的一把手洪书记。洪书记特意停下来,笑眯眯地看着许大姐,说:“老许啊,给你们那个小万带个信,她结婚,请了张三请了李四,就是不请我啊。”许大姐有些猝不及防,脱口说:“洪书记,小万哪敢请您啊。”洪书记笑着摇摇头,又说:“我这个当一把手的,给下面的印象,就这么凶啊,连喜酒都不敢请我喝。”许大姐已经调整过来,赶紧说:“您工作忙,不敢惊动您。”洪书记笑道:“还是个不敢嘛。你跟小万说,叫她补请,不然我心中不平衡。”走廊里还有其他人,都跟着笑起来。   万丽几乎是双喜临门,结婚不久,就提了宣传科的副科长。征求余建芳意见的时候,余建芳说:“我们科一直没有副科长,按道理是应该提一个副科长了。不过万丽来的时间不长,是不是再考察一段时间?”但是组织上没有采纳她的意见。组织上认为万丽提副科长的时机已经成熟,就毫不犹豫地把她提起来了。
  余建芳虽然没有完全支持提万丽,但也没有十分反对。她可能考虑到,只要组织上考虑提万丽当副科长了,那么她带了很长时间的这个“代”字,也该拿掉了。可能不止余建芳一个人这么想,万丽也这么想,包括单位里许多人,都这么想。但结果提了万丽,余建芳的“代”字却并没有拿掉。余建芳左等右等,一直没有等到,她忍不住去找许大姐。许大姐说:“余建芳,你是个组织性很强的同志,这些事情,组织上会考虑的。你要服从组织的安排,自己不应该有太多的想法。”后来,大家说余建芳去找了市委组织部部长,在组织部部长那里哭了,但是部长也没有给她什么承诺。当然,这都是单位里的人在传说,并没有经过余建芳自己的证实。余建芳一如既往地认真工作,刻苦律己。唯一改变的就是对万丽的称呼,从前她叫她“小万”,现在叫她“万科长”。正如许大姐所说,余建芳是个党性很强的同志,对组织的决定,她从来都是没有二话的。
  万丽却有点于心不忍,这一阵,自己实在有点春风得意,但好像是建立在余建芳的痛苦之上,好像自己就是踩着余建芳的肩膀爬上去的。其实这种想法是大大错误的,现在万丽毕竟还只是个副科长,余建芳的科长虽然是“代”,却毕竟是科长。如果有一天,万丽的官衔比余建芳大了,反过来直接领导余建芳了,那又怎么样呢?在机关里,这样的事情多得是。下一年,万丽就被调到市委办公室秘书处去了。
  
  写作借鉴:
  1. 层层铺垫,前后照应
  小说的情节紧凑,前后衔接紧密,随处可见的铺垫、伏笔既增添了情节的张力,又吸引了读者的眼球。上文节选的是《女同志》第二节的结尾部分,主要写万丽在爱情来临时与康季平发生的冲突、万丽的婚礼以及她的升迁,围绕的一个中心话题就是孙国海。对于孙国海的出现,选文先是用了一个比喻,接着说“别人眼里的孙国海,可能也就是个一般的人”,不仅写了许大姐、康季平对他的评价,也写了单位几个领导对于参加其婚礼的态度,更佐以他本人的行为表现,对这一人物形象的刻画可谓是层层铺垫,前后照应。
  2. 笔法简练,人物个性鲜明
  人物是小说的灵魂,也是小说刻画的重点。选文中,作者只用寥寥数笔就把人物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选文中大量的语言、神态、心理描写和侧面烘托,无不展现出主人公万丽的聪明、善良、可爱、任性,而孙国海憨厚、老实,甚至有点“窝囊”的性格特点也表露无疑。还有对于康季平、余建芳、许大姐等人物形象的刻画,无一不展示着作者高超的写作技巧和精湛的文字功底。
  这些都是我们在平时写作中应该学习借鉴的。
  (作者系河北省唐山市第二中学教师)
  (运用比喻的修辞,把孙国海比做“牛粪”,可见孙国海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但孙国海的出现冲淡了康季平的影子,因此,万丽认为爱情来了。此处为下文情节发展进行了铺垫。)
  
  (“特意”二字写出了机关里人事关系的复杂与微妙,只因市委书记在报告中引用了万丽的话,就引起了上司的重视。另外,通过许大姐的话语,再次印证了别人眼里的孙国海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伊豆豆讲出了许大姐想说而没有说的话。“幸亏”一词,点出了机关里“官级”的重要性。)
  
  (“万万没有想到”“跳出来”“突然”等词语表明康季平的出现大大出乎了万丽的意料。“特意”一词表现了康季平对万丽的关心。“宽厚”“笑”“微微”表现了康季平对万丽的坦然与纵容。)
  
  
  
  
  
  
  
  
  
  
  (“冷笑”表现了万丽心中对康季平的恨意。)
  (康季平是关心万丽的,也是了解万丽的。他对万丽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同时也道出了万丽以后的人生路,这也正是作者在小说中意图刻画的一种人生状态。)
  
  
  
  
  
  
  
  (对孙国海语言和神态的描写,表明他是一个懦弱而没有主见的人。)
  
  (孙国海单位的几个领导对待其婚宴的态度,说明他在领导心目中的地位并不高。同时,也表现了这些领导的“媚上”嘴脸。)
  (对余建芳的描写虽然只是寥寥数笔,却已让读者感受到她是一个胸有城府、组织性强的人。她也是女同志中的一个代表。)
  
  (“于心不忍”表明了万丽性格中善良的一面,也印证了前文康季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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