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清代方薰及其《寒秋雨后图》

  方薰(1736~1799年)字兰坻,一字懒儒,号樗童,又号兰士、兰如、长青,别署语儿乡农。浙江石门(今桐乡市崇福镇)人,祖籍安徽。书画得其父方槑(梅的异体字)家传,亦工篆刻,诗、书、画皆妙。薰父性格豪荡好游,一生不应试,以布衣居。工诗,书摹米芾。山水结构精微,风度闲适;花卉娟洁明净,绰有余韵。方薰15岁便随其父周游江浙一带,结识名家,开阔眼界。父亲去世后,方薰寄寓乡贤金德舆家。金德舆(字鹤年)能诗善画,精鉴赏,购集嘉兴项氏(项元汴)所藏古贤书画名迹,藏之桐华馆。金嘱方专事模仿,潜心研习。方薰朝夕感染,画艺精进。他的山水意境闲逸,花鸟草虫有陈道复遗韵。书学褚遂良,温雅媚趣;篆刻宗秦汉,入文彭、何震之室。晚年好作梅、竹、松、石,偶有荒率之笔,直追元人趣韵。
  方薰绘画技法全面,在当时的画坛上开拓了清新的局面,为清代画史乾嘉时期山水四大家(方薰、奚冈、戴熙、汤贻芬)之一,被誉为“四王”(清初四位画家:王时敏、王鉴、王翠、王原祁)传人中“名德并耀”者。方薰与奚冈两人因性情高逸狷介,不随时俗,朴如山僧,世有“方奚”之谓,亦称“浙西两高士”。奚冈精篆刻,为西泠八家之一,书法四体皆精,画名极盛,清高不可一世,唯独对方薰十分心服。曾为方制“画中诗”一印,意方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并感叹:“余虽解画理,而于诗则乏辋川之才。兰士高人也,吾当师事之。”
  “四王”画风在清代画坛极有影响,追随者数不胜数,许多人落入拘守矩矱、泥古不化的樊篱,令当时的画风十分沉闷,了无生气。方薰在这其中当然也未摆脱“四王”的影响,但可贵的是并未被其所困。正如他在《山静居画论》中说道:“不以矩矱,不能方圆,入手一无把握,成功总属皮毛。必须经营得之,至心灵手敏,自能变化立法。若局迹绳墨,不悟解脱,乃是钝根,无庸语语。”他能取各家之长化为己意,作品格调清雅,拙朴率真。这在当时陈陈相因、柔媚甜熟的画风中无疑别具风貌。“兰士作画,繁不重,简不略,厚在神,秀在骨,高旷之气,突过时辈”,陈希濂对其评价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乾隆南巡,方薰曾进《太平欢乐图》百幅,绘两浙风土,各缀跋语,考订极详,反映当时的市井生活,备蒙嘉奖。
  方薰在书画理论方面颇有建树,著作颇丰,有《井研斋印存》《山静居画论》《山静居诗话》等。特别是《山静居画论》在众多清代画论著作中占有重要位置,是中国画学史上的一部名著。
  《山静居画论》成书约在1795年前后,方薰在书中总结了自己几十年来在绘画实践中的体悟与心得。此书不因袭前人陈言,究根竟委,内容涉及范围颇广分为画学泛论、画法论述、画家评述、名画著录四部分,以精练而有哲理的文字深入阐述了画学的各个方面,有着独到的见解,成为清代画论的优秀之作。
  方薰提出将画理、画法、画趣三方面结合作为绘画创作和品评的标准,认为“有画法而无画理非也,有画理无画趣亦非也”。这一独特的理论,为清代画学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推崇画以“古雅”“士气”为高,主张“气韵生动为第一义,然必以气为主”,“墨中气韵,人多会得;笔端气韵,世每少知”,强调用笔,力矫有墨无笔的弊端;“学不可不熟,熟不可不化,化而后有自家面目”;“甜熟不是自然,佻巧不是工致,卤莽不是苍老,拙恶不是高古,丑怪不是神奇。”方薰推崇“逸品”,但反对“随手涂抹,便夸士家气象”的欺世盗名之作,力校当时歪风。这在文人画家居多写意画盛行的清代画坛,更是难能可贵,其中许多精辟的观点仍对后世有很大的影响。在《山静居画论》中,他对历代画家的评述亦为我们研究绘画史提供了珍贵的参考资料。
  绘画是融文学、书法、哲学、人品等各种因素为一体的综合艺术,方薰就是这样一位无论在理论上和创作上都有自己创建的画家。
  欣赏浙江桐乡市博物馆藏方薰的《寒秋雨后图》,我们可以从中体会他是如何将理论付诸实践,在画作中完美地演绎展示他的艺术才能、画学理论和思想修养。
  方薰《寒秋雨后图》视点由近及远,呈“Z”字形构图,疏密有致,层次分明。山脚下小径弯弯曲曲通向山林深处,丛树草木萧瑟苍简,水面明净如镜。蜿蜒清幽的岸边,茅屋小亭隐现其间,随着嶙峋起伏的山石与曲折的坡岸逐渐将观者的视线带入远处层峰叠嶂的深山。
  图中,作者用枯中带秀的笔法描绘了秋雨过后的山中美景。雨后的山峦、树木、小径等景物无不透着入秋的阵阵寒意,静寂的景色超然世外。作者用干笔皴擦与湿笔皴染表现山石的厚重坚硬,娴熟的皴法加上洁净的墨色使得作为主体的群山润泽沉着,这是方薰在《山静居画论》中所主张的“气韵既生于笔亦在于墨”的实践体现。
  此画中山间草木或圈、或点、或画、或勾,在墨的浓淡干湿中表现枯繁、疏密、远近,自然地把寒秋雨后山景的苍润萧条、清逸幽静之感呈现出来。整幅画格调高雅,无粗率随意之笔,是笔墨精练的表现。方薰最反对随意涂抹,以“草率”冒充“士气”之作。这幅作品是画家超然的生活态度和精神境界的体现,可谓真正的逸品。
  郭熙说“山得水而活”。此图借画中留白代水,通过曲折的坡岸和蒹葭渚汀,给人一种幽波摇曳、秋水静流之感。山中虽无—人一鸟,可是穿插点缀在岸边的几间茅屋小亭和被阵阵秋风吹动的苇草打破了图中的静寂苍凉,山林增添了生气,使人想见屋中之人或刚刚离去,抑或即将出现,意境深远丰富。方薰在《山静居画论》中说:“画无定法,物有常理。物有常理,而其动静变化,机趣无方。出之于笔,乃臻神妙。”正因为画家掌握了画理,所以此画才能有如此生动传神的意境。
  画上方薰自题:“秋声满空山,寒色上疏树。雨歇窗户清,落叶看无数。”如点睛之笔,使画意更加深邃。图中疏秀萧远的诗情画意、笔墨气韵,在水墨的点染与诗句的烘托下十分生动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方薰深厚而全面的艺术修养以及不入世俗的性格,使其作品透出独有的文化精神内涵和生命力。我们生活在浮躁环境中的现代人,从方薰这些古代的饱学之士身上或许可以学到何为真正的艺术、何为真正的内涵。正如清人方亨成所说:“胸中无几卷书,笔下有一点尘,便穷年累月,刻画镂研,终一匠作耳,何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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