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送我上大学_父亲送我上大学梁晓阳

  2000年7月,我以良好的成绩考上厦门那所渴盼已久的大学。这对我和家里人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但是,由于当时嫂子刚好生病做完手术,家里经济确实有些紧张,家人对我是否上大学产生了不同意见。
  母亲主张不要去上了,说我志向也不在读书上面,拿到录取通知书,对内对外已经好面对了,再读下去也就是种形式,仅仅是锦上添花而已。我知道母亲这样说的涵义,只因为我在高考完时一头沮丧,撂下太多泄气发狠的话,人就没了踪影,害得她担心了好多日子,也哭了好多回,所以她那样说也是有道理的,也算是对我当时的不良行为的一种变相批评吧,但我相信她的心里是不这样想的。这个判断在后来才得到了证实。家里的人把我读书的事当成了一件大事拿出来讨论,但讨论的主题不是读书与否,而是怎么去都有哪些人去的问题。那个时候还没有集合起新生一起包飞机去读书的说法,而和铁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亲正好有免费乘卧铺车去外省旅游一次的机会;所以,最后讨论的结果是由父亲带我乘火车去学校报到入学。
  一切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当,票也买好了,虽然没有买到和父亲一个车厢的票,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这样不是更好吗?我就快脱离父母的“魔掌”和家人的“束缚”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车到我所在城市的车站已经是将近凌晨12点了,仅仅就是睡几个小时的事情而已。
  哎呀!都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就让这个夜晚成为我顺利出行、从此踏上新的征程寻找更多快乐的一个好的开端吧。我相信上帝是公平的,生活是美好的,而我也是幸运的。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始料不及。按照原定的路线,我们在江西鹰潭下了车,然后转一列终点到厦门的车即可。可是,那个时候那个地点,根本买不到我的卧铺票,而父亲的票已经找车站相关部门签好了,上车就可以。父亲把我安顿在车站的一家旅店里,自己跑出去给我买车票,他一趟趟地出去,再一趟趟地回来,最后终于拿着一张车票回来了,但却是硬座的。父亲说,这已经是今天最后一趟车了,如果我们还不走,今晚就只有住在这里了。我看看旅馆黑糊糊的墙壁,还有已经被汗水和污泥浸得油亮的凉席,再想想厦门蓝得通透的天,碧得幽凉的海,那是多么美好啊!想到这些,我站起来说:“走吧!爸爸,我们就坐这趟车。”
  夜晚很快就来临了。看着车厢里的人,一个个脑袋已经东倒西歪了,父亲就催促我赶快去卧铺车厢睡觉,我坚决地摇头说:“爸爸,你去睡吧,我没事的;再说我也不困,我还要看会书呢!”爸爸一再地说服我过去睡,但看我留意已决,还越来越亢奋的神情,终于他拗不过我,打着哈欠睡觉去了。父亲离开后,我又看了会书,可眼睛却越来越不听话,睁着睁着又闭上了;我索性把书合上,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好好睡觉。我观察了车厢里的人,有头就着手臂趴在桌上睡的,也有头靠在座背仰着脸睡的,还有与邻座头挨头肩靠肩亲密睡的,更有把头靠在车窗随着车体颠簸头一甩一甩睡的……大家睡态不一,呼噜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比赛似的。
  我尝试了枕着手臂睡,但不一会就觉得左手臂和大腿完全麻木了,吓得我赶快站起来,站在车厢里不停地甩手臂。很快,一个乘警过来,他对我盘查了很久,直到父亲的到来,他才安然离去。父亲是不放心才过来看我的,看到我这样,他怎么也要让我过去睡卧铺;而此时的我,因为被警察盘查了很久,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我责怪父亲为什么不坐飞机,为什么坐火车不直接到福州,要从这个倒霉的鹰潭转车,我不停地咒骂着鹰潭这个车站、旅馆里的黑屋子和脏凉席,还有整个站台上弥漫着的臭笋味儿……父亲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时不时地给我擦擦脸上滑过的泪水。很快,我就筋疲力尽了。我对父亲扬了扬手说:“你回去睡吧,反正我是绝对不去那边睡的。”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到了我的座位上。
  其实,我的座位是的确不好睡觉的,因为我正好坐在三个座的中间位,不靠窗。再看看我的左右,一个头靠着窗,头像啄米的鸡,一点一点的;另一个大哥,脸向上仰着,嘴巴张得大大的,口水顺着嘴角已经淌在了衣服上。我不敢再多看他的嘴巴,因为那会令我遐想很多。困意一阵一阵袭来,我把头靠在了座背上,呼呼而睡。突然,一个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我耳旁响起,我被迫醒了过来,勉强地睁开眼睛:天,我竟然是靠在一个人的怀里!我吓得砰地一下站了起来,头重重地撞在了他的下巴上,只听哎哟一声,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父亲,他捂着下巴,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我哎了一声,松了气,反而责怪他什么时候过来也不说一声。父亲委屈地揉着下巴说,他过去后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最后干脆把东西整理下,提着箱子就过来,与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大哥换了座位。我心里突地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但嘴里却不在乎地说:“谁让你来了?你不来我还不是睡得一样好。”
  父亲慈爱地笑了:“是啊,睡得很好,我过来啊,就是看到那个哈喇子流了一串,头还靠在别人身上。”啊,是这样吗?我捉着父亲问,因为昨晚旁坐大哥的形象真的是让我入木三分,收入我记忆库至少三年啊!父亲假装不理我,掏出口杯漱口去了,我挤了牙膏跟了去,爷儿俩在洗漱间笑闹了半天。透过镜子,我分明看到父亲的脸色青青的,还有两只眼睛就像被烟熏过一样,除了分明的黑眼圈和红血丝以外,还充满了慈爱和过度的劳顿。
  终于到了厦门,除了车站,各家学校迎接新生的一辆辆车就像一个个整装待发的士兵,朝气而严肃;同时也透露出些对未来的憧憬和欣喜。报到、安排宿舍、铺床这一系列琐碎的事情,父亲都帮我弄好了。
  离开学的日子还有几天,父亲提出来带我到厦门的几个景点走走,顺便再去附近几个城市玩玩。我没加思考便一口回绝了父亲,理由就是我太累,不想动;其实是看到宿舍里那么多新同学,她们都来自于不同的省份,说了好多新奇好玩的事,我想和她们待在一起。父亲对于我的拒绝是吃惊的,甚至是伤心的,这是后来我从母亲的话里感到的;但当时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问我想吃什么,然后再跟本地人打听哪里做得好吃,就领着我去吃,吃的时候,他不怎么动筷子,只一口又一口啜着他的小酒,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吃,嘴角眼眉却挂满了笑容。
  把我一切安顿好后,父亲提出来要回家了;我没有做过多的挽留,尽管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同舍的同学都由父母带着出去玩还没回来。其实,有那么几天,我是后悔过没同意父亲带我出去玩的,但说出去的话,我却没好意思再收回,尽管我面对的人是我的父亲,一个看着我从小光屁股最后长成大姑娘的父亲,我还是没有开口。
  父亲回家后,是母亲打电话给我报平安的。在当时,我心里突然疼了一下,继而我断定父亲是生气的。接下来父亲的生病就使我分外地感到惭愧和自责。父亲回家没有几天,我打电话回家说学校要增交费用的事时,母亲说父亲病了,问是什么病,母亲嗔怪地说:“老毛病!”母亲嘴里父亲的老毛病就是心眼小的病。母亲一直都说父亲心眼小,而这次又碰上我出远门,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了家,心里就犯心疼了。母亲还说:“再加上这次送你去,坐车也没做顺溜舒坦,到了也没能带你出去玩玩,吃也找不到好吃的,他心里就犯心思了,这两天回来一直念叨这个事,自责个不停,把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母亲还说,父亲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但厦门却是没有去过的,听说那里的海比大连的还漂亮,没能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心里遗憾着呢!听到这里,我的心已经在抽搐了!我是父亲最小的女儿啊,也是花他心血和力气最多的小女儿啊,我怎么会这样浑!我的眼泪伴随着母亲的絮絮叨叨悄然而下,但我没有哭出声来,我不想把这份迟到的歉意通过千里的电波传给母亲,再由她转达给父亲。
  我想,我工作后,一定用自己的工资邀请父亲乘飞机一同到厦门游玩一次,顺便再到周边城市走走,以弥补这次因我的倔强而留下的深深遗憾!这个愿望,到现在都没有实现。父亲越来越老了,他拒绝了与我同乘飞机出行去玩的想法。他总在说,你现在工作这么忙,好不容易放个假,待在一起好好休息一下。如果有空呢,就回来看看我和你妈。父亲的想法,朴素而真实,他不一定向往哪片独特的风景,也不一定渴盼一次舒适的旅行,他仅仅希望能跟自己的儿女多点接触的机会,哪怕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属于他的那个屋檐下,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看同一台电视,足矣!
  这,就是我淳朴善良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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