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散曲:一个折射社会的三棱镜_三棱镜的折射图

  中国古典诗歌在经历唐诗宋词的演绎后,便将光环落到元散曲的头上。作为与唐诗宋词分庭抗礼的元散曲,较词在形式上更能尽长短变化之能事,表现手法更不拘一格,抒情、议论、叙事、寓言更是无一不可。自由开放的形式,大俗大雅的笔法,为诗人们施展才华提供了足够的空间,同时由于元代统治者特别歧视南人中的知识分子,使得大批文人落入最低层,这为他们创作提供了最直接的生活元素,诗人们将心灵的触角伸入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可以说元散曲是一个折射当时社会生活的三棱镜,透过它我们可以窥视到元王朝生活的全貌。
  
  一、揭露时弊 关注民生
  
  元朝是以蒙古贵族为主统一全国的封建帝国,它强行推行民族压迫、民族歧视政策,政治腐败,贪官横行,冤狱横野,民不聊生。张养浩面对黑暗的现实在小令《山坡羊》中,以沉痛而绝望的心情发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愤慨。不少散曲作家不仅大胆地揭露时弊,而且关注基层百姓,体现出特有的人文关怀。
  刘时中创作的《端正好・上高监司》二首,被誉称为元散曲中的“新乐府”,其后套将黑暗污秽的现实作了细致的描绘:
  ……
  [滚绣球] 三二百锭费本钱,七八下里去干取。诈捏作曾编卷假如名目,偷俸钱表里相符。这一个图小利,那一个苟俸禄,把官钱视同己物,更狠如盗跖之徒。官攒库子均摊着要,弓手门军那一个无,试说这厮每贪污。
  ……
  [塞鸿秋] 一家家倾银注玉多豪富,一个个烹羊挟妓夺风度,撇�手到处称人物,妆旦色取去为媳妇。朝朝寒食春,夜夜元宵暮,吃筵席唤赛堂食,受用尽人间福。
  [呆骨朵] 这贼每也有难堪处,怎禁他强盗每追逐。要饭钱排日支持,索贲发无时横取。奈表里通同做,有上下交征去。真乃是源清流亦清,休今后人除弊不除。
  [脱布衫] 有聪明正值嘉谟,安得不剪其繁芜,成就了闾阎小夫,坏尽了国家法度。
  ……
  这支套曲从揭露元代变更钞法积弊的角度,勾画了一幅社会百丑图,作者用犀利的笔法,无情地抨击了贪吏奸商相互勾结,鱼肉人民,奢侈淫逸,横行乡里的恶劣行径,活画出他们行贿受贿,操纵市场,坐地分赃的不法行为。
  冯子振是另一位关心百姓生活的散曲作家,他在《鹦鹉曲・农夫渴雨》中以焦虑的心情写农夫期盼下雨的情景:
  年年牛背扶犁住,近日最懊恼农夫。稻苗肥恰待抽花,渴煞青天雷雨。[么]恨残霞不近人情,截断玉虹南去。望人间三尺甘霖,看一片闲云起处。
  曲中的“恨残霞”、“不近人情”,渴望苍天下“三尺甘霖”,不仅细腻地刻画出农夫的忧心如焚、祈盼倾盆大雨的心理,而且披露了作者与农夫同呼吸共患难的心态。
  
  二、愤世嫉俗 消极遗世
  
  由于元朝政府极力维护蒙古人的特权,把人分为四等,原来的大宋子民跌落到底层。元中叶以前废止科举,后虽恢复科举制,但采用分榜取士的方法,使得大多知识分子入士无门,倍感失落。他们在失落中彷徨,在郁愤里挣扎,在无奈间求索,同时在高压政策的控制下,他们不能代民伸冤,不能伸张正义,不能施展才华。因此,散曲作家一方面大量的愤世嫉俗的作品脱口而出,另一方面消极玩世的思想又成为他们寻求心灵平衡的重要方式之一。
  无名氏的《朝天子・志感》虽是愤时之作,但对豺狼当道小人得志的黑暗现实揭露得可谓是入木三分:
  不读书有权,不识字有钱,不晓事倒有人夸。老天只恁忒心偏,贤和愚无分辨。
  马致远的《金字经》写出了当时怀才不遇,壮志难伸的普遍现象:
  夜来西风里,九天雕鹗飞,困煞中原一布衣!悲,故人知未知?登楼意,恨无上天梯!
  贯云石的《清江引》则展示了凶险的仕途,无常的人生:
  竞功名有如东下坡,惊险谁参破?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残祸。
  睢景臣在《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里,采用了借古讽今的手法淋漓痛快地把端坐在至高无上的皇帝,给赤裸裸地剥光了。此曲骂得巧妙,刺到痛处,成为千古绝唱:
  ……
  [尾]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欠我的粟,税粮中私准除。只道刘三,谁肯把你掀�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
  元杂剧四大家之一马致远,以“百岁光阴一梦蝶”开篇《夜行船・秋思》,用矫健的笔法,揭露了社会的种种丑恶。其情感在作短暂的火花迸发后,便走向水中花、梦中蝶的遁世境界:
  [离亭燕煞] 蛩吟罢一觉才宁贴,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何年是彻!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爱秋来时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分紫蟹,煮酒烧红叶。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嘱咐俺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东篱醉了也。
  
  三、歌咏真情 徜徉山水
  
  入世无望,出世不甘。生活的压抑,感情的扭曲,让元散曲家们沉沦到社会基层,在酸溜溜泼辣辣的生活中,他们把苦闷、无奈泼洒到灯红酒绿里,消散在渔歌互答之间。八娼九儒十丐终于混迹于一体,在斯文扫地的背景里,雅士们放纵着自己的感情,体验着生活的本质,感受着基层的味道。于是,他们的笔下不乏充满情趣的场景,率真大胆的表白,诙谐机智的调侃。
  张可久的《山坡羊・闺思》抓住闺中少妇被惊醒的瞬间,用饶有风趣的嗔怪,反映出她深切思念丈夫而不可得的微妙心理:
  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春闺一觉伤春睡。柳花飞,小琼姬,一声“雪下呈祥瑞”,团圆梦儿生唤起。谁,不做美?呸,却是你!
  吴弘道的《金字经・咏樵》以平实的语言,勾画了一位卖柴得酒的自得其乐的樵夫:
  这家村醪尽,那家醅瓮开。卖了肩头一担柴,咳,酒钱怀内揣;葫芦在,大家提去来。
  礼赞名山大川,吟咏花草虫鱼,是历代文人墨客寄情养性的重要方式之一。而元代散曲作家徜徉于大自然更有另一番滋味。苍凉的底色,灰暗的人生,使得他们更加依恋、眷爱大自然。无限江山,千古愁结,融会到他们的笔端,是何等纵情,何等痴情,又是何等沉郁。
  落魄江湖四十年的乔吉,湖光山色成为他歌咏的主角,《殿前欢・登江山第一楼》,以豪情激荡的笔调描绘了壮阔雄丽的景色,结句即是作者登楼的感受,也是他心中沉睡终生的难酬之志:
  拍阑干,雾花吹鬓海风寒,浩歌惊得浮云散。细数青山,指蓬莱一望间。纱巾岸,鹤背骑来惯。举头长啸,直上天坛。
  白描高手徐再思,在《普乐天・前村远帆》中只用眼前景,平常语,就为我们绘制了一幅意象弘盛、风格俊健的风景画:
  远村西,夕阳外,倒悬一片、瀑布飞来。万里程,三州界,走羽流星迎风快,把湖光山色开。飞鲸涌绿,樯乌点墨,江鸟逾白。
  我们也许会淡忘那些一手提壶喝着苦酒,一手写下这些散曲的人们,但历史不会忘记他们,寻求精神家园的人们不会丢失他们。当我们再次吟诵这些优美词句时,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就会呈现在我们面前,一个庞大而又虚弱的元大帝国也便颤巍巍地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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