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福柯是法国后现代思潮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知识―权力”理论被认为是其对当代社会理论最重要的贡献，为理解知识和权力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在此作用下对人和社会的控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正确理解福柯的知识权力观有助于总体把握福柯的思想体系，而作为后现代理论的直接理论来源之一，福柯的知识权力观对于理解后现代思想也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关键词：福柯 知识―权力理论 规训权力
引言
“知识就是力量”。人们早已对此耳熟能详。这句话给予知识充分肯定，无数人以此作为人生的座右铭。众所周知，这一广为传诵的名言从培根的“Knowledge is power”翻译而来，译文的流行反倒使大家往往忽视了它的原文。在这里，“power”被翻译成“力量”，而实际上，它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意思――“权力”。因此，仅从字面上讲，“Knowledge is power”译为“知识就是力量”就难免让人不解。其实，这句话理解为“知识就是权力”也是完全可行的。显然，此解释不同于前者：如果说第一种解释是对知识巨大推动力的由衷赞美，那么后者则揭示了知识和权力在某种程度上的对等关系。然而，由于第一种解释的先入为主及其根深蒂固的影响，大多数人对第二种解释可以说闻所未闻，其余人也往往置若罔闻或持怀疑态度：知识=权力？事实上，知识和权力的关系一直是一个争议性的话题：知识和权力有关系吗？如果有，它们之间是怎样联系的？对于这一系列问题，法国后现代思潮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福柯进行了精彩的回答，并由此发展了他在后现代语境下有关知识―权力的理论体系。
1.知识―权力理论的理论来源
福柯的作品显示了其理论来源的多样性，但是他并非简单地采用其他思想家的观点，而是巧妙地将其转化整合进自己的理论体系。其中，最为重要的当然莫过于尼采对福柯思想的巨大影响，尤其是有关知识和权力之间的联系。在福柯看来，尼采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讨论真理问题的人。尼采把真理看作是一系列和权力相关的规则，认为真理是由复杂的社会政治体制而产生的，因此真理就并非像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不言自明了。同时，尼采认为知识是权力意志和工具的体现。这样，通过把真理意志和权力意志联系起来，尼采驳斥了为真理而真理、而非为了获取权力的观念。［1］（P175）追随尼采的思想足迹，福柯进一步探求了知识和权力的联系，并以诠释知识―权力理论作为其著作中始终关注的主题。
2.知识―权力理论的主要内容
2.1知识―权力理论的总体阐述
如上所述，更好地理解福柯的整个思想体系必须首先从他的知识―权力理论入手。在这个理论中，福柯使用了两个关键词：知识和权力。从某种程度上讲，两者都有别于通常意义上的知识与权力。这里，福柯所说的“知识”是指关于人的知识，［2］（P78）在其著作中经常和“真理”、“科学”等词互换。事实上，福柯笔下的“知识”这一概念与他另一个重要的概念“话语”紧密相连。话语指的是一个为知识确定可能性的系统，或一个用来理解世界的框架，或一个知识领域的东西。对福柯来说，一套话语作为一系列规则而存在，而这些规则决定了可以做出何种类型的陈述。于是，这些规则决定了真理的标准是什么，哪些事情可以被谈论，以及对这些事情可以谈些什么。［3］（P67）因此，在《知识考古学》中，福柯把知识定义为“由某种话语实践按其规则构成的并为某门学科的建立所不可缺少的成分整体”，［3］（P203）同时，话语确定了某些潜规则，这些内在规则给予某种特定形式的知识以权威性，从而使这类知识源源不断地产生并且留存下去。福柯的“知识”概念强调了人的“求真意志”在社会话语实践中的作用，也就是说，福柯认为话语实践实际上暗含了人渴望成为知识主体的意愿。同样，福柯知识―权力理论中的“权力”也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为特殊群体所拥有并将其强加于他人的政治权力，权力并不仅仅限于确保个人意志强加于他人意志之上。这里讨论的权力是指一个散布于社会之中并像毛细血管一样通过话语发生作用的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络。［4］（P164）因此，正如福柯所说的：“权力无所不在；不是因为它包含一切事物，而是因为它来自任何地方。”［4］（P179）以上分别简要介绍了福柯关于“知识”和“权力”的概念，更值得关注的是，在福柯的“知识―权力”理论中，除了“知识”和“权力”两个关键词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部分――连字符――连接这两个概念成为一个整体，以展示两者之间不可避免的相互联系。在《规训与惩罚》这本书中，福柯明确指出：权力和知识是直接相互连带的；不相应地建构一种知识领域就不可能有权力关系，不同时预设和建构权力关系就不会有任何知识。［5］（P29）也就是说，一方面，福柯认为知识产生权力，知识可以被看作是某种形式的权力；另一方面，权力制造知识（而且，不仅仅是因为知识为权力服务，权力才鼓励知识，也不仅仅是因为知识有用，权力才使用知识）。［5］（P29）这样，在福柯的知识―权力理论中，“知识”、“权力”以及其间的连字符三者便构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2.2知识―权力理论的具体运用
2.2.1规训权力的出现
与传统关注于什么人执行权力和什么人受制于权力不同，福柯把重点转向了权力是怎样实施的，此时他的权力谱系学发挥了中心作用。权力谱系学将焦点集中于知识―权力体制的发展上，对此他进行了精彩的论述：知识技术运用于权力策略。正如福柯所言：“不是认识主体的活动产生某种有助于权力或反抗权力的知识体系，相反，权力一知识，贯穿权力一知识和构成权力一知识的发展变化和矛盾斗争，决定了知识的形式及其可能的领域。”［5］（P30）为此，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引入了“规训权力”这一概念进一步说明此问题。在研究现代监狱制度发展进程中，福柯区别了两种不同的权力：中世纪时期统治者加之于其臣民的君主权力和现代时期逐渐取而代之的规训权力。在君主权力盛行的时期，犯人的身体是官员们的目标。公开仪式如执行死刑作为一种折磨犯人的普遍形式被用来公开显示权力的存在由此强化君主的威望和统治权。然而，处决和酷刑不仅展示了权力的运作，而且也暴露了权力的“真相”。随着针对公开处决抗议的日益增加，一套新的刑罚体系建立起来了。从18世纪起，作为惩罚违法者主要方式的监禁代替了以公开展示形式存在的酷刑。这样，身体上的痛苦减少了，惩罚似乎变得更加理性。这就是福柯称之为的“规训权力”下的新式刑罚。
2.2.2规训权力的实质
通过分析知识权力的相互作用，福柯从以下几个方面探求规训权力的实质：
首先，这是一种非常不同于先前的刑罚：犯人的身体仍然是被控制的中心，但是身体只是被监禁而非致残，在对身体的规训中，灵魂成为改造的中心。因此，惩罚的目的从显示违反君主意志的可怕结局转变为向违法者灌输规训律法，从而使身体和灵魂达到保证监狱顺利运行所要求的一致性和规律性。
其次，这种变化也由于一些新兴科学如犯罪学、现代医学、精神病学等的出现而受到影响。这些科学使得进一步了解和控制人的身体成为可能，规训权力就建立在从这些新学科产生的知识和技术上。福柯识别了规训权力的三种手段：层级监视，规范化裁决和检查。概括而言，层级监视指的是官员们对犯人以凝视的目光来监视所控制的一切的能力。规范化裁决是指评估和惩罚违反规范之人的能力。在这个层面上，新学科的出现使越来越多的人获得了裁决罪犯的权力。监狱官员和警察开始判断犯人的常态和道德。最后，做出这种判断的能力延伸到诸如精神病学家、教育学家等其他“小规模裁判”之中。结果，“整个司法运作吸收了超司法的因素和人员”。［5］（P23）判决――尤其对常态和非常态裁决的权力和能力已经普遍化，而且不再局限于司法领域。由此产生了新的科学的司法知识体系，形成了现代科学司法系统的基础。于是，“一整套知识、技术和‘科学’话语已经形成，并且与惩罚权力的实践愈益纠缠在一起”。［5］（P24）这种新的支配模式把人作为知识和科学话语的对象。这样，权力就有了一套依附于它的知识体系。新的人员掌握这种权力，并采用一系列新的策略来运用它。规训权力的第三种手段检查则包含了前两种手段，即“检查把层级监视的技术与规范化裁决的技术结合起来”，［5］（P208）或者说，“它是一种追求规范化的目光”［5］（P208）。在此过程中，官员们以制定出最合适的罪犯惩罚和改造方案为名义，接见、观察犯人，对他们进行分析和归类，写出报告并分类存档。在这些规训权力实施的背后是一个正常化过程。检查的目的是确定违法者背离社会规范的性质和程度，从而设计出最有效的方法来纠正他们的犯罪行为，使之恢复正常和一致。检查极好地证明了知识和权力之间的联系：那些拥有相关知识的人获得检查的权力，通过实施检查取得更多的权力。正如福柯所说：“权力关系和知识关系的强行介入在检查中异常醒目。”［5］（P208）
最后，福柯从更加宽泛的层面上来研究这种规训权力的发展。到了17世纪和18世纪，规训已经成为实行统治的普遍机制。规训不仅出现在监狱，同时也被运用于公共教育、医院、工作场所、军队等各个地方，大多数主要机构都受到了影响。于是，福柯问道：“对于监狱与工厂、学校、兵营和医院彼此相像，难道值得大惊小怪吗？”［5］（P255）最终，社会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规训的要素，福柯称之为一座“把规训技术从刑罚机构扩散到整个社会机体”的“监狱群岛”。［5］（P343）同时，他指出“规训既不会等同于一种体制也不会等同于一种机构。它是一种权力类型，一种行使权力的轨道。它包括一系列手段、技术、程序、应用层次、目标。它是一种权力‘物理学’或权力‘解剖学’，一种技术学。”［5］（P241-242）也就是说，规训系统并不会代替现存体系而是渗透至所有机构，并且它拥有一系列细微的技术机制，在其所到之处协助创造出各种微观权力体制。
结语
综上所述，作为福柯的思想精髓，知识―权力理论通过独特视角对知识和权力的相互关系进行了研究，展示了两者作用下人和社会受到的无形而强大的控制，为后现代思想提供了直接的理论来源和方法论。
参考文献：
［1］尼采著.孙周兴译.权力意志［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2］福柯著.严锋译.权力的眼睛：福柯访谈录.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3］福柯著.谢强，马月译.知识考古学［M］.北京：三联书店，2004.
［4］Foucault, M. Power/Knowledge:Selected Interviews and Other Writings 1972-1977［M］.Colin Gordon.ed...New York: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63.
［5］福柯著.刘北成，杨远婴译.规训与惩罚［M］.北京：三联书店，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