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军方近期罕见地表态要升级边境防空体系，并在紧贴阿富汗边境部署防空武器，其动作显然不是针对战略宿敌印度，而是北邻阿富汗境内的美国-北约军队。发生在11月26日巴边境两个哨所被美国无人飞机“莫名”轰炸，造成巴军人24人死亡、数十人受伤的事件，只不过是近几年来巴军方一直承受的北约军队“间歇性攻击”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但也成为美巴长久失和关系的致命一击。巴方作出强烈反应，应在情理之中。 自阿富汗战争以来，军人背景深厚的巴基斯坦政府可作出的战略选择并不多，它要么与美国结成反恐同盟，开辟美军和北约军队后勤补给线，美国第五舰队可从巴基斯坦伸入阿拉伯海的地缘要点，源源不断给阿富汗战场提供必要的物资支持，回报是得到美方的巨额援助；要么巴基斯坦拒绝与美结盟，而后果就是如阿富汗一样挨轰炸。当时布什政府提出的“要么和我们在一起，要么就是我们的敌人”二选一对外政策，就是冲着巴基斯坦等国。 第二次阿富汗战争开始阶段，虽然打散了“基地”组织，打垮了被指庇护“基地”分子的阿富汗塔利班政权，残余“基地”分子却很快向中东及非洲腹部扩散，形成美国被迫多点防恐的压力；而残余塔利班力量很快在巴阿边境山林一带重新集结，甚至一度实际控制了阿南部大部分土地。美国及北约扶持上台的阿富汗卡尔扎伊政权，其政令甚至出不了首都喀布尔，卡尔扎伊政权的贪腐传闻，也重创了这个新生政权的威信。 这些新格局的出现，令当初只有“二选一”战略选择的巴基斯坦，重新被发现了其价值。现在普遍认为，除了巴是北约物资供应线路提供者之外，巴基斯坦对阿重建也具有相当大的作用，尤其是巴基斯坦在接触塔利班方面，处于无人能替代的位置。哨所袭击案发生后，巴方拒绝参加德国波恩召开的阿富汗会议，显然是巴方已经看到了其重要性。 阿富汗战争，仅仅只是美国在南亚次大陆“大棋盘”上的一招棋数而已，美国和北约一旦在阿完成政权更替、取得优先战略利益之后，就急于从阿抽身而出，转而投入到他们认为更重要的区域和方向上。美国及北约承诺于2014年完全撤离阿富汗，为实现这一目的，美军调入擅长于“群众战争”的“战争教授”彼得雷乌斯，准备与塔利班“打”“和”两手下注，迫不及待地从消灭塔利班的战略，转到“敦促塔利班走到谈判桌”的战略上来。塔利班虽然也分裂为各个派系，但被认为最具攻击性的塔利班力量，是由巴基斯坦塔利班控制的力量。 另一方面，近期与阿富汗有关数起恐怖袭击，被认为是活跃于巴基斯坦的一些极端恐怖主义组织实施的。如12月7日前发生的喀布尔清真寺爆炸案，据称是与总部在巴基斯坦的恐怖组织“坚格维军”有关，此次袭击共造成55人死亡。事件激起阿巴两国互相指责。而在9月份，阿富汗和平特使布尔汉丁•拉巴尼遇刺身亡，也冲击了阿巴关系。 可以说，巴边境边防军人哨所被炸事件，反映了北约及美国对巴的不满。这一事件刚发生在美国国务卿希拉里10月份“顺访”巴基斯坦之后不久，双方高层互动，却不能增进两国之间的关系，说明美国动辄以巨额援助为价码来维持的美巴关系，在阿富汗战争十年之后，不旦没有得到增进，反而陷入“翻脸”的结局。 美军袭击巴哨所造成巨大人员伤亡之后，美方高层人物一直拖到一星期后，才表示“电话哀悼”，却拒绝进行道歉。巴军方指美是“蓄意袭击”，这些都给民选的巴基斯坦文职政权以压力，促巴政府与巴军方立场合拢。巴方拒绝波恩会议、巴军方封锁北约补给线、巴军方驱逐美军离开舍姆西空军基地等一系列强硬措施，代表巴政府与军方首次达成了非常一致的看法。目前巴总统“因病”赴迪拜，一去恐有数周时间，这一时间“空当”正好为美国强硬派腾出“表现期”。 美巴未来的走向取决于是否重建“互信”，在中俄等国家能够提供援助替代的时候，美国以军援为主的援助模式，并不再具备吸引力，而十年前美国“号令诸侯”的战略优势，被自身经济问题及战线拖长而不复存在，巴基斯坦从这次哨所袭击中，重新调整、评估与美国和北约的关系，应是个适当的时机。 美国如抱有彻底解决阿富汗问题的诚意，应从“支配”巴基斯坦的态度上，转而“尊重”巴基斯坦的主权上。而从大势上看，随着中俄等国越来越重视南亚的地缘战略利益，巴基斯坦越来越被视为地区举足轻重的国家，这使得巴方得以拓展战略主权的范围，从配角转向主角，来参与地区事务。塔利班承认，他们近期已经与巴基斯坦政府接触，展开了和谈，一旦和谈成功，将必然促进阿富汗和平进程。巴基斯坦“以我为主”，放弃成为美及北约的战略参与者角色，对整个地区而言，是个好消息。 作者系西南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