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毒案:筹码与阴谋] 复旦投毒案

  案发      2001年5月6日早餐之后约7点50分,开始上课的湖北省钟祥市贺集二中初三一班的班主任贺应(化名)发现班上的学生情绪反常,他们普遍说自己恶心头昏肚子疼,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学生们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约9点,离贺集二中500米开外的贺集派出所接到报案,所长汪庭洪到现场后开始组织将学生送往贺集人民医院,9点30分,钟祥市公安局赶到现场,有120个学生,外加16个教师和家属中毒。食堂因为围观人群众多而且杂,现场已经基本被破坏,痕迹物证全没了,仅有七号窗口有脚印被擦过的痕迹。
  钟祥市公安局干警当即从食堂取样30个点,包括学生吃的早餐馒头、稀饭、腌萝卜条及制作原料如水与面粉等化验,发现在前天晚上发制的新鲜馒头里有剧毒药“毒鼠强”,投毒地点是搅面机内。“毒鼠强”在农村俗称“三步倒”,是专门用来毒死成年老鼠的,它无色无味,混合在其他食品中不易发现有任何异常。当时吃下的学生也说,馒头的味道与平日无异,但是学校的伙食一向不好。
  贺集二中是一家新成立的中学,虽然位于钟祥市石牌镇城郊,但是校园内部布局十分规范严整。学校设置了初中部,现已经有学生逾千,是钟祥市教学水平和硬件设施都很出色的学校。要进入这所学校并不容易,据说,其中不乏当地官员子弟。
  在案发当天下午开始的警方在现场展开的访谈式调查中,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据与初中一班学生范灵(化名)同班的一位男生说,她在快下早自习的时候说过类似于“当心今天学校食堂的馒头有问题,我不去吃”的话,之后她让同宿舍比较要好的另外4名女同学跟她一起到学校门外惟一一家小吃店吃早饭。这几位学生随即进入警方的调查视线,组织了一个8人专门调查小组对她们展开调查。
  当然,当班食堂管理员李作勇的嫌疑也很大,而且他中毒后行为比较反常:6点半吃过早餐的他,到8点还没出现症状。被当地一位拖拉机司机拉到医院治疗后,别人安心入睡,警方安排在医院的侦查员注意到他总睡不安稳,半睁着眼睛十分警醒,时刻注意着来往人等。一方面他是食堂负责人,有食堂全套钥匙,另一方面他又是5月5日晚最后一个离开食堂的,同在食堂工作的他的情妇则是6日早最早到食堂开门的。有人检举李作勇吃的是前天剩下的旧馒头,可是他表现出来的症状却显得比别人都明显,比谁都愿意住院。
  14岁的范灵是贺集乡下出来的贫困生,性格比较外向,喜欢与校外失学青年交往,社交比较广泛而活跃,她的好友周真(化名)说她有时候甚至夜不归宿,不知道住到哪里去。记者到贺集二中采访时,她已离开了学校。其实,在投毒事件前,为了升学率的考虑,学校在3月份劝退了十几个学生,范灵是其中之一。范灵曾经被班主任贺应在一次学校放露天电影时候当众羞辱过,她因此认为老师对她很不好,还请过她社会上的朋友打贺应。贺应的班级现在不知何种原因已被解散,贺也暂时不在校内住处。劝退之后,范灵实际已经回家一个多月,五一放假后她回到学校说是在家呆得太闷,要来找同学玩儿,之后就出投毒案了。
  范灵等五人那天去吃早餐的校外小饮食店店主叫袁玉兰,自称开这家店的主要目的是为她的姑表姨表亲戚家的孩子提供一个吃饭的地儿,没有特意抢夺学校食堂生意的意思。她包学生的份饭,每个月交纳的钱要比食堂低一些,生意不好不坏,因为给学生包份饭的还有校内一些老师的家属,她们在家里厨房做饭,比她的成本要低。
  
  艰难的调查
  
  面对5个女学生的调查显然比较艰难,她们的知情与否基本上是范灵那一句不知是否有心的话。记者采访到的初中四班学生14岁的周真(化名)即其中之一,5月8日,她正好在家,公安局来人问话,要求她跟他们回校。9日开始,在副校长办公室开始问她话,问题集中在她是否知道投毒案的基本情况,每次两名干警轮流审问,从那天起她基本没怎么睡觉。10日审问转移到贺集派出所后院,周真说他们问话比较凶,把她吓坏了,她一直坚持她什么都不知道,其中有一位干警打过她一到两个耳光,另一个拿杂志卷打过她的头,她第二天晚上2点睡觉,第三天4点睡。与周真同时接受警方调查同岁的胡鸣晴(化名)看起来更胆小怯弱,光是在记者采访时就不停地发抖。她比周真早一天接受调查,之后连续三个晚上没有睡觉。据她说干警曾拿矿泉水瓶子打过她的头,现在已经不觉疼痛,但是当时她确实十分害怕。于是她供认了自己知情,投毒的方式是夜里撬开食堂的门进去,她说:“当时我就开始编故事了,为了能早点回来。”
  12日,胡鸣晴在派出所的一个小屋里见到了范灵,她们互相问认了没有,范灵说自己认了,胡鸣晴也说没得法子,只好认了。胡鸣晴认为这次见面系有意安排,因为门外有干警,她们推测是在听她们见面后说些什么。12日下午,周真和胡鸣晴等4名女生离开了派出所,但是范灵没有跟她们一起离开,直到16日破案,她们才隐约听说她已直接回老家了。
  对于范灵的审问,一位知情人告诉记者,她在几天内翻了三次口供,三个版本都十分新鲜有趣。第一回她说自己在街上农药店买的一种绿色的鼠药(有一种毒杀幼鼠的药确实是绿色的),回家后用油炸了炸,然后到食堂操作间投毒。开始说放面里,后来又说放水里,最后才落实到搅面机里。第二次翻供,她说以前社会上有一位年纪比她大的男孩强奸过她,她因为恨学校,让他帮忙给学校食堂下毒,具体怎么做就不清楚了。第三个版本跟第二个差不多,也是她委托两个跟她关系十分要好的校外男孩帮她。这三个男孩警方都很快找来,但是基本能证实他们没有作案时间,而且贺集二中的大门不仅晚上关闭,连午休时候都不让生人进来,对学校环境不熟悉到一定的程度很难在夜里进来,外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这些审问,严格意义上没有刑讯逼供的嫌疑,主要是常规性的排查方式。另外一些原因可能是因为贺集二中投毒案在当时的影响很大,比如当天下午在荆门有分支机构的《楚天都 市报》记者就赶到现场,舆论压力加上上级破案期限的压力导致了当地干警不得不在范灵 作案的可能性上转了起码四到五天。“当然,与此同时,我们展开了大规模的访问式调查,前后访问人数超过1000人。”负责此案侦查工作的钟祥市公安局刑警队大队长黄永新对记者说。
  
  心理测试救驾
  
  5月13日,公安部心理测试中心主任武伯欣接到通知,要他到钟祥协助贺集二中投毒案的侦破工作,他和助手到达荆门市火车站的时候没有人接站。按常规这是让人暗自纳罕的,武伯欣猜测是否案子基本尘埃落定,当地警方有意及早结案。
  5月14日他开始现场勘察和心理分析,特别是见到当时的最大嫌疑人女生范灵时,他回忆说:“那是个农村小姑娘,以她的年龄、胆识和心理成熟度与性格稳定性而言,都不可能这么周密地作这么个案。”
  他分析,以心理指向而言,作案者的矛头所指可能是食堂、学校、校领导和食堂管理员。而当时食堂的两个门都上了锁,如果不了解食堂内部结构的人要进入操作间有很大难度,学生没有这个优势,只有教工和食堂工作人员有条件。作案的手段与方式而言,该案十分隐蔽,之前没有迹象比如某人透露口风,之后没有任何反映和外露,可见作案的人主动调控非常好,这不是20岁以下的人能做的,范灵的心理指数越分析越下降。
  警方提供了另一条线索正在怀疑中,那就是政治老师王克政在发案前几天,其妻崔玉(化名)曾经到校长王家成办公室闹事,原因是王家成批评他们在家里给学生包饭,并要他们当心万一出什么问题要负责任。如果没有王克政在背后撑腰,她是不敢这么闹的。而王克政在2001年3月曾写过一封匿名信到荆门市教委,揭发以王化成为首的校方账目不清,4月荆门市教委和纪委联合调查小组进驻贺集二中,4月29日调查小组无声无息地走了,没有向教工公布任何问题。王克政是调查组的教师代表,他多次表示不满现任校长王家成的领导,主动要求参与纪检。
  武伯欣和助手开始编排测试预选人员测试问题。他们准备了25个有疑点的人,按照惯例,首先要测试的应该是疑点小的、跟本案最没有干系的人。经过考虑,决定安排王克政的邻居、数学老师毛守雄,他跟王克政住对门,两家常在一起打麻将,为人据说比较老实。5月14日下午4点,在毛午休过后,测试开始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发现毛竟然是知情人,通过心理测试仪(俗称测谎仪)和心理测试题显示,他知道起码如下与案子有关的事实,比如作案的是3到4个,作案动机是出口气,药是别人给的,作案时间是前半夜,而且案发后商量过如何对付公安局的侦破。测完后武伯欣与助手对视一下,知道案子有了重要突破,但为了麻痹毛守雄,他们让他走了,事先交代让他不要跟任何人讲。但毛一出门就憋不住了,在外边跟人吹牛,说是他们诈我呢。化装的干警随即跟上把他带回了审讯室,又测了两遍,当时下结论不能走人了,他知情而且可能是帮别人背黑锅。
  第二个测试的是范灵,她吃了多日来的第一顿安稳饭后接受了测试。不出所料,她对这个事情一无所知。晚上10点,王克政被测出是作案人之一,他对案子的前因后果都知道。连夜审讯后他交代出了从未进入调查视线的贺集二中副校长潘楷。他是这起投毒案的主谋。
  5月15日,潘楷要去荆门市汇报工作,顺道去医院看望当时在住院的18位中毒学生,为此他午饭就吃了盒饭。警方让王家成给他打电话说学校要开会,他一回来就被带到了测试室。当武伯欣的助手带他坐上测试椅的时候,一摸他手心全是冷汗,额头上开始冒汗,而他自称中午吃的盒饭加上看到中毒学生后心酸,他笑得肉发紧,第一遍测试后,果然是他。他在中间出了一口气,说是“没什么要解释的了”,第二遍开始后,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始末
  
  现年35岁的潘楷1988年从湖北仙桃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到贺集一中,1995年才调入贺集二中,为人有高傲的一面。用武伯欣的话来形容:“他具有胆汁质的气质,一点就着,很自负以至于刚愎自用。”“包括在正式审讯后,他也有些瞧不起审他的干警,认为我们没什么文化,可能是中学这样的小圈子让他很自大,”主审潘楷的黄永新说。到5月17日下午,潘楷才彻底交代了投毒的全过程,他们四人:包括王克政、毛守雄和邓宗俊是发案前一周左右开始策划此事。在作案者的选择上,因为毛潘两人都是一中调来,容易引人猜测他们的关系非凡,所以没让毛守雄做。5月5日,王克政回贺集老家,当天晚上,潘楷特意到一个老师家打了一夜的麻将,其他两人也都有不在场的证人。案发那个早上,他们都在上课,惟一反常的是他们平时喜欢聚在一起打打麻将,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打过。
  毛守雄、邓宗俊参与的原因之一和王克政一样,也是家属给学生包饭挣点家补,王克政的另外一件事是他原为学校的办公室主任,2000年国家教委要求不设置该职时退了下来。他们相约“别弄死了学生”。5月6日上半夜,王克政从老家偷偷跑回学校,从食堂7号窗口爬进操作间往搅面机里下毒后,又回到老家睡觉。事后侦查人员去他老家调查取证时,他母亲在回答问题时注意力不集中,总想阻拦他们跟他在田间劳作的父亲见面问话,当然疑点就暴露出来了。
  据性格比较忠厚老实的毛守雄交代,在当日抢救学生去医院的一片混乱中,他见到潘楷在其中忙上忙下,忍不住偷偷问:“你们真干了呀?什么时候干的,缺不缺德?”潘楷回答:“谁也不许说,这事由我来收场。”然后汇入了抢救学生的人群中,转眼就不见了,调查审问女生范灵时潘楷有时也在场,代表校方协助警方工作,不知他面对那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瞎编故事圆自己是凶手的谎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潘楷的妻子曾韧(化名)也是该校教师,现在她和其他几位参与投毒案的教师家属一样,仍住在校园内的教工家属楼里,记者多次试图跟她见面都被严词拒绝。尽管“投毒案”已经过去了两周,校园内仍旧隐约传散着它的后遗症,体现在食堂的每个窗口新近都加了铁板密封窗,师生对这件事的惊魂未消,大家都尽量不提潘楷这个名字。荆门市教委也专门下发了一份不薄的文件,主要内容就是大力加强学校食品卫生的管理工作。让人惊奇的是,几乎所有记者问到的学生都发自内心地表示他们不恨那四位老师,问题可能不在于由于他们四个分寸掌握得好、投毒结果没有死一个学生,更也许被我们敬爱惯了的人,总容易被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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