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真实结局很恐怖_周汝昌是红学考证集大成者

  周汝昌先生是诸多红学研究者中最有学问的一位。他的逝去,不独对红学一科,对整个古典学研究,都是重大损失。特摘拙著《红楼梦与百年中国》论周之专节,以寄追悼缅怀之意。斯人已去,不胜依依,呜呼哀哉尚飨!
  考证派红学的集大成者不是俞平伯,而是周汝昌。
  周汝昌先生的《红楼梦新证》系1947年秋天至1950年写就,1953年由上海棠棣出版杜出版。这之前,他于1947年12月5日,发表《〈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生卒年之新推定》一文,载天津《民国日报》“图书”第七十一期,提出曹雪芹卒于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3年)除夕。第二年,即1948年2月20日,天津《民国日报》发表胡适之先生《致周君汝昌函》,表示同意周说(后胡适又改从壬午说)。当时周汝昌刚30岁,他的红学研究开始就身手不凡。
  胡适的《红楼梦考证》,只是给曹雪芹的家世生平勾勒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周汝昌的《红楼梦新证》,才真正构筑了一所设备齐全的辉煌住室。关于曹雪芹上世的资料,迄今为止,没有哪部著作像《红楼梦新证》搜集得这样丰富,以至于和《新证》相比,胡适的《考证》中所引用的资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曹家上世的三轴诰命、四轴《楝亭图》、敦敏的《懋斋诗钞》、裕瑞的《枣窗闲笔》、萧的《永宪录》等孤本秘笈,都是周汝昌以惊喜的心情一手发掘出来。《新证》设有《史料编年》专章,引用书籍达一百二十种以上。1976年增订时,该章扩展为三十六万字,约占全书篇幅的二分之一,内容更加充实。此外周先生还撰有《曹雪芹家世生平丛话》和《曹雪芹小传》等著作,有关《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家世生平的历史资料,如果不能说已被他“一网打尽”,确实所剩无多。他凭借这些资料,运用严格的考证学的方法,建构了自己的红学体系。
  周汝昌红学考证的重点,是曹雪芹的家族历史和作者的生平事迹,也就是胡适强调的“时代”和“作者”。这后一方面,周汝昌先生称作“芹学”,作为曹学的一个组成部分。从曹雪芹家族的籍贯、所属的旗籍、几门重要亲戚的状况、盛衰的原因,到曹雪芹的生卒年和抄家后回到北京的行踪,以及晚年著书西郊的经过,周汝昌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和系统的发掘。这些看法不仅和胡适有很大不同,与许多其他的红学家也有所区别,真正是成系统的红学一家言。
  通过考证康、雍、乾时期的社会政治特征,特别是皇室的倾轧和攘夺,为读者理解《红楼梦》的内容提供了充分的背景材料。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在江南的活动,“织造”一职负有的特殊使命,曹寅和明遗民的关系,都经周汝昌一一考证出来并给出创见。
  被称为“湖广四强”之一的杜,是明遗民中有名的孤介峻厉之士,但与曹寅保持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康熙二十四年五月,曹寅自江宁还京师任内务府郎中,杜赋长诗送别。周汝昌从杜的《些山集辑》中找出来这首诗,著录在《红楼梦新证》“史事稽年”一章,并做了详细考订。他提出:“曹寅等人当时之实际政见何若,颇可全面研究。”而杜为曹寅诗集所写的序里,单刀直入地写道:“与荔轩别五年,同学者以南北为修途,以出处为户限,每搔首曰:‘荔轩何为哉?’既而读陈思《仙人篇》,咏阊阖,羡潜光,乃知陈思之心即荔轩之心,未尝不爽然自失焉!”(《楝亭集》卷首)。这是说开始对曹寅感到不可理解,后来发现曹寅和三国时的曹植有相同的想法,便觉得原来的“户限”没有必要了。
  那末,什么是“陈思之心”呢?周汝昌在曹寅《南辕杂诗》第十一首的小注里找到了线索。诗是七绝,四句为:“不遇王乔死即休,吾山何必树松楸。黄初实下千秋泪,却望临淄作首丘。”小注是:“子建闻曹丕受禅,大哭。见魏志。”(《楝亭集》,第362页)。曹丕受禅而曹植痛哭,是历史上有名的典故,就中包含着对司马氏篡汉的预断,因为曹植于司马氏的野心早有察觉。所以周汝昌发现的这条线索是极为重要的。待到他看到明代张溥的评论:“论者又云,禅代事起,子建发愤怨泣,使其嗣爵,必终身臣汉,则王之心其周文王乎?余将登箕山而问许由焉。”(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版,第71页)于是恍然大悟,说道:“杜老微词闪烁地所谓‘陈思’的‘君子’的那‘之心’,就是这个‘臣汉’‘之心’”了。
  就是说,陈思王曹植有“臣汉之心”,杜说“陈思之心即荔轩之心’,以此可证曹寅也有“臣汉之心”。结论是否完全符合曹寅当时的思想实际,是另一回事,至少明遗民杜认为曹寅有“臣汉之心”这桩公案,被严丝合缝地考证出来了。只此一例,即可见出周汝昌先生红学考证的功力。还有根据曹家习惯的命名方法,由曹寅的一个弟弟字子猷,逆推出他的名字叫曹宣,来源于《诗经·大雅·桑柔》:“秉心宣猷,考慎其相。”从而找到“迷失”的曹宣,就红学考证来说,的确是一种学术贡献。
  周汝昌的红学考证,以曹雪芹的家世生平为主,却又不限于曹雪芹的家世生平。《红楼梦》的不同版本、脂砚斋的批语、后四十回续书与曹雪芹和《红楼梦》有关的文物等,周汝昌都试图考其源流,辨其真伪。《红楼梦新证》的第八、第九章和附录编,就是对这几方面问题的考证。
  总的看,考证曹雪芹的家世生平,周汝昌颇多真知灼见,于版本、于脂批、于文物,虽不乏创见,但主观臆断成分经常混杂其间,减弱了立论的说服力。最突出的是认为脂砚斋是史湘云,无论如何与脂批的内容接不上榫。如《红楼梦》第四十九回有一条批语写道:“近之拳谱中有坐马势,便以螂之蹲立。昔人爱轻捷便俏,闲取一螂,观其仰颈叠胸之势。今四字无出处,却写尽矣。脂砚斋评。”批语中大讲拳谱,自然不会是女性,许多研究者指出了这一点,但周汝昌先生继续坚执己说,这反映了他的红学体系的封闭性。
  他主张红学包括曹学、版本学、探佚学、脂学,研究《红楼梦》本身的思想和艺术不属于红学范围,置考证派红学于压倒一切的地位,这正是学术宗派的所谓“严家法”。周汝昌先生自己或许并未意识到,他这样做,尽管对红学的学术树义不无学理价值,实际上却局限了包括考证在内的红学研究的天地。
  注释:此文为拙著《红楼梦与百年中国》第四章第二节的摘要,以此追悼刚刚逝去的红学泰斗周汝昌先生。
  刘梦溪: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文化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责任编辑: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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