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醒世姻缘传》中一些字面普通而义别的非方言词也值得考察，既可补充黄肃秋先生的校注，还可对大型辞书的训释加以完善。“低钱”除有“成色低的钱”之义外，还可指面额小的钱。“不扶甘结”即“对官府出具的不虚假的字据”。“照提”当释为“行文逮捕罪犯”。“梳栊”形体不误，有多种异体，语源为“上头”。“折程”为明清时期一种送礼的名目。“秫”不是玉米，实乃高粱。
关键词：醒世姻缘传；低钱；照提；折程；秫
中图分类号:H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723X(2012)05-0166-04
《醒世姻缘传》是清代出现的一部著名长篇白话小说，许多专家学者较多关注其中的方言词语，并做了卓有成效的工作。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黄肃秋先生校注本的注释尤为系统、精当，但百密难免一疏。笔者选取了六则字面普通而义别的非方言词进行了考释，略陈管见，以就正于大方之家。（文中所引《醒》书例句，均出自黄肃秋校注本）
【低钱】
开钱桌的说道：“如宅上要用钱时，不拘多少，发帖来，小桌支取。等头比别家不敢重，钱数比别家每两多二十文。使下低钱，任凭拣换。”（1/15）①
黄注：低钱——铜钱有大小之分，如果在一串钱中混入小钱，这便叫做“使低钱”。俗语有“说大话使小钱”，使小钱就是用低钱。（1/15）
揣测黄注之意，盖称小钱为低钱，此说似乎可疑，因为后出的大型辞书与其相别。《元曲释词》里称：“质量低劣之钱，谓之低钱。”［1］(P438)《汉语大词典》“低钱”谓“成色低的钱”，引《醒世姻缘传》第十五回：“怎当梁、胡二人半个低钱也不曾带了出来，空饿得叫苦连天，却拿甚么买吃？”［2］(P1274)②《宋金元明清曲辞通释》亦认为：“成色低的钱，谓之低钱。亦作‘低银’。”［3］(P284)《汉语大词典》“低银”谓“成色低的银子……参见‘低钱’”［4］(P1274)。依此，“低钱”与“低银”同义。但是《罪惟录?数志》：“正德五年，严革新铸簿小低钱，倒好皮棍等项名色。历代真正大样钱，与本朝制钱兼使。”［5］(P1008)③其中“簿小低钱”似乎并非“成色低的钱”，当理解为“又薄又小的铜钱，面额小的铜钱”。
看来黄注值得重新检讨，“低钱”在《醒》书凡八见。
开钱桌的说道：“如宅上要用钱时，不拘多少，发帖来，小桌支取。等头比别家不敢重，钱数比别家每两多二十文。使下低钱，任凭拣换。”（1/15）
（这些婢女婆娘）彼此埋怨说道：“这也是为奴作婢，投靠主人一场！大年下，就是叫花子也讨人家个馍馍尝尝，也讨个低钱来带带岁！咱就跟着这们样失气的主子，咱可是‘八十岁妈妈嫁人家，却是图生图长’？”（3/37-38）
一两银换一千四五百的低钱，成垛家换了来，放着一吊算一两银子给人；人有说声不依的，立逼着本利全要，没奈何的捏着鼻子挨。（22/331）
打发他的工钱，故意挑死挑活的个不了，好乘机使低钱换你的好钱，又要重支冒领！（26/387）
狄周媳妇说：“倒不脓包哩；迭暴着两个眼，黑煞神似的，好不凶恶哩！正那里使低钱，惴那卖纸马的为着人，听见了媳妇子吆喝了两声，通像老鼠见了猫的一般，不由得就瘫化成一堆了。”（41/598）
从语境来看，此五例中的“低钱”当为“成色低的钱”。黄注用在该例里欠妥，“使低钱”实为“使用成色低的铜钱”，以次充优从而获取利益。
怎当梁、胡二人半个低钱也不曾带了出来，空饿得叫苦连天，却拿甚么买吃？（15/223-224）
童奶奶道：“可说甚么来！要分外再有个钱，可敢还来缠老公哩？除了这老公赏的首饰，精手摩诃萨的，有个低钱么？不敢望多，只再得一百两银接着手就好了，那得有来？” （71/1015）
骆校尉道：“穷舅没甚么奉敬，贺礼赆仪都只是这顶帽套，姑夫留着自己用，千万的别给了人。我实合你说；留着自己戴，凭他谁的比不下你的去；你要给人，叫人看出破绽来，一个低钱不值。”（84/1201）
此三例的“低钱”为“小钱”，极言数量少之意，似与铜钱成色好坏无涉。《汉语大词典》引例欠妥，“梁、胡二人半个低钱也不曾带了出来”是说梁生、胡旦二人被晁大舍搜刮一空，六百三十两银子丁点也没有剩下。两人中了晁大舍的圈套被逐往香岩寺时曾想着要回一些银钱带在身边，梁生道：“有零碎银子且与几两，且怕一时缓急要用。”晁大舍道：“也没处用银子，我脱不了不住的差出人去探望，再捎出去不迟。”（15/223）二人出离晁府时可谓一贫如洗，“半个低钱也不曾带了出来”犹言“半文钱也没有带出来”。黄注用在此三例中大致相合。
【不扶甘结】
差人寻了地方保甲来到，验看了明白，取了不扶甘结，寻了一领破席，将尸斜角裹了，用了一根草绳捆住，又拨两个小甲掘了个浅浅的坑，浮土掩埋了，方才起身又走。（13/194）
黄注：不扶甘结——甘结，对官府出具的字据，表示如有虚假，甘受处分之意。不扶甘结，由在场人共同证明已死犯人无法扶理，立字为证。（13/202）
“不扶甘结”为明清习见的公文用语。明张国维《吴中水利全书?吕光洵〈水利工计欵示〉》：“每夫十名或二十名，取具各该都图、粮塘、里老不扶甘结一纸。”清孙承泽《春明梦余録?礼部一》：“各该衙门查系在册人数，取其官吏里邻不扶甘结起送赴部，听候选用。” “本役带拘各保正汪保一、宗胜等结报，何四寿、汪廷聘贰犯并无妻孥家产房地，各具不扶甘结，等因。”(19/10432d)［6］第一个数字表示《明清档案》的册数，第二个数字表示总页数，英文字母表示单页的栏数，a表示右上栏，b表示左上栏，c表示右下栏，d表示左下栏，下同。 “据赵知州申称：亲诣尸所检验明白，取具仵作、土工各不扶甘结报厅。”(29/16569a-b) 亦作“不扶执结”，“当场填完尸单，取具仵作不扶执结，责令买棺盛贮，着地方看守。”(9/4825d) 皆其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