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朴而深情的诗意世界的集体建构】诗意地生活作文800字

  20世纪80年代以来,贵州当代诗歌的创作呈现与其经济落后、地处偏僻的西部省份形象“很不对称”的活跃态势。最早是黄翔、哑默、张嘉谚等当时的一批先锋性的贵州诗人于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创办诗歌民刊,有组织地进京演讲,散发诗歌传单,以强劲“崛起”的态势及“前卫”诗歌理念有力地冲击着当时的中国诗坛。这无疑给贵州当代诗歌奠定了一种繁荣的基调,至少给贵州当代诗歌带来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并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某种印证。自20世纪80年代迄今的三十年间,先后涌现出了李发模、唐亚平、陈绍陟、空空、西篱、睁眠、王家洋、徐源、姚辉、谯达摩、梦亦非、禄琴、喻子涵、南鸥等在全国具有一定影响的当代贵州(贵州籍)诗人。上列的14位诗人中,陈绍陟、空空、西篱、睁眠、王家洋、徐源6位就是纳雍籍诗人。贵州有88个县(市、区),纳雍是其中的一县。
  在此让我来谈谈纳雍的诗歌吧。据我的好友、现居贵阳的纳雍籍诗人王家洋介绍,纳雍创作新诗的作者已达百名,并都在全国公开发行的报刊上发表过新诗。对一个县而言,这一诗歌数据够令本地诗人(纳雍诗人)倍感骄傲的。因而,我强烈地感觉到,这本《纳雍跨世纪新诗精选》的“出炉”其意义十分必要,尤其在新世纪十年(2010)这个有意味的时间节点上,对纳雍的新诗创作进行一次具规模的集结、检阅与总结,可谓恰逢其时。
  收入在这本即将付梓的《纳雍跨世纪新诗精选》的纳雍籍贵州诗人共计18名,如果按照时下流行的年龄与代际划分的话,共有“50后”、“60后”、“70后”、“80后”共四个年龄段的诗人。其中,“60后”纳雍籍诗人计12位,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构成纳雍诗群的主力阵容。在“60后”纳雍籍诗人中,睁眠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一则由于他入选的作品数量较多,二则在于他的诗歌在艺术上有较为鲜明的特点与风格。概要地说,睁眠在语言与意象的运用方面有其独到之处,通常显得质朴、精确而传神,相对比较成熟。例如,他在《重读藤野先生》一诗中这样呈现“藤野先生”的艺术形象:
  
  鲁迅晚年拾起的花中
  藤野是最沉重的一朵:
  黑,瘦,生机勃勃
  长开不败,二十年
  在北京寓居的东墙上
  在永不凋敝的记忆里
  一种浮动的幽香及精神
  驱散夜间的懒惰和疲劳
  最后弥漫于今天的中学课本
  任我们如饥似渴的灵魂
  千万遍吮吸
  
  诗中的意象运用可谓异常精彩,对藤野先生艺术形象的刻画形神俱佳,深刻、有力、感人,由此彰显了睁眠扎实的艺术功底。在组诗《怀乡诗篇》中,诗人将具有鲜明南方情调的意象融入绵密的叙述语流之中。试看其中一节:
  
  胸怀祈祷和忧郁,往事和长叹
  萍水相逢的女子迎面走来,含情的双目
  一时还来不及看清,销魂的背影
  转瞬便隐入了纷繁的人群。在中国
  南方和北方:一边是电闪雷鸣,滔滔洪水
  一边是炎炎赤日,哀哀黄土。那些
  一朝流落到纸上的思想和文字
  是否还会汇聚于我的笔头,成为
  梦中的一道道彩虹,使古井增辉
  草木生还?
  
  意象、叙述、抒情这三种因素在睁眠的大多数作品中能较好的融合在一起,其生命的幻象背后凸显出诗人浓郁的浪漫情怀,给读者带来一种温婉的审美感动。
  与睁眠相类似,王家洋的诗歌表现手法与艺术风格也呈现出某种丰富性。王家洋能将意象、叙事(叙述)、抒情、哲理这些诗歌元素通过相应的题材加以艺术化的呈现。他的《犁》在叙事(叙述)方面颇具代表性:
  
  把那些阴暗的部分翻出来
  大地,你疼吗
  
  我的父亲握着牛鞭
  心事重重
  
  牛鞭打在牛背上,牛无动于衷
  阳光落到牛身上,牛无动于衷
  
  牛想什么?我的父亲想什么?
  有一个细节不能忽视
  
  牛埋下头看大地
  我的父亲抬起头看天空
  
  简洁的叙事(叙述),富有意味的生命细节的展示,让这首短诗意蕴深长,可被视为当代贵州诗人所创造的现代乡土诗的力作之一。
  在《水》这首短诗中,王家洋又展示出对日常事物的细致观察及哲理感悟与发现能力,且看该诗的结尾:
  
  水面的温度与水底的温度不一样,这是事实
  用刀切不开水,这也是事实
  
  实际上,玩水的同时
  就在玩火
  
  诗人对“火”与“水”关系的对立统一性,做了颇为智慧的阐释,显示了辩证法的思想。同时,王家洋还能将抒情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组诗《准备越冬的诗歌》将抒情的纯粹性推向一种极为理想的境地,我们试看其中一节:
  
  2
  雪花是永远的天使
  她用真诚和善良温暖着大地
  
  这来自天庭的妹妹
  内含纯情的火焰,闪烁逼人的光泽
  她让我听见了春天的脚步
  她让我充满了无限的冲动
  面对这么完美的妹妹
  我的手无数次伸出
  又无数次缩回,我怕我的爱
  伤了她的身;我怕她化作水,化作泪
  让我心碎。我不知如何是好
  每一天在现实和梦幻之间游离
  
  我至清至纯的妹妹
  我今世梦中的情人
  你为何不早些到来
  偏要选择这冰封大道的冬天?!
  
  纯粹(纯美)的抒情与童真的想象在诗中水乳交融,形成了感人至深的单纯之美。
  对比起来,居一诗歌创作的探索与实验意识比较自觉与鲜明。首先,他能大胆地把贵州西北地区流行的口语与方言引入到自己的诗歌文本,使之具有浓郁的黔西北民谣色彩与韵味。《水西的忧伤》一诗是此方面的代表性文本:
  
  吃一口洋芋下一口酸菜
  就知道牛有多辛苦了
  割一把牛草呛几口旱烟
  就长成男子汉了
  
  看到龙胆花哭紫了脸颊
  就懂得什么叫忧伤了
  听到杜鹃鸟哭遍了山坡
  妹妹就该学习哭嫁了
  
  一碗砣砣肉
  祖先吃一半,自己吃一半
  一壶包谷酒
  祖先喝一口,自己喝一口
  
  水西水西
  爷爷的坟墓在那里
  白发苍苍的父母
  也要埋在那里
  
  水西水西
  一块埋人的好地方
  我带着妻子和女儿
  已经远走他乡
  注:水西,今黔西北地区大方、黔西、纳雍一带地区古称。
  这种乡土气息浓郁的抒情方式有效的凸显了诗歌写作中的本土经验。此外,居一在形式上还有意识地进行先锋性的探索与尝试,比如他的《给自己和某诗人》一诗,便大量使用长句子、矛盾修辞和排比的方式,给人造成较强烈的视听觉方面的冲击力。试看其中一小节:
  
  你这目空一切、唯我独尊、游手好闲的家伙!
  你这蔑视权贵和财富得不到葡萄吃说葡萄酸的家伙!
  你这疯狂恋爱却永远不相信能够摸到人间爱情的家伙!
  你这最懂吟风弄月,和李白里尔克称兄道弟的家伙!
  你这整了半辈子总觉得没有整出半句好诗的家伙!
  你这穷愁潦倒可耻可鄙却骨头坚硬耽于梦想的家伙!
  
  如果说居一的诗歌写作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叛逆性的姿态,那么,西篱、陈绍陟和田庆中则体现了典型的固守传统的诗学趣味。西篱的长诗《随水而来》节奏舒缓、叙述从容、情感平和,充满一种淡淡的生命律动的情绪美感;陈绍陟的长诗《西部大书》则视野阔大,语言、意象具有典型的西部风情,可以视为当代贵州诗坛西部诗创作的一种探索之作。田庆中的诗歌有一种典型的浪漫情趣,他的短诗《空酒瓶》堪称一首“微型”的爱情狂想曲:
  
  我手中有一只空酒瓶
  空酒瓶里装满了眼泪
  
  那是燕儿的眼泪
  一种更加醉人的液体
  
  燕儿
  如果你把自己装进酒瓶
  我便永生永世
  只痛饮你
  
  诗中大胆奇妙的想象有力地凸显了诗人对于爱情高度浪漫主义的态度与追求。
  如果说,田庆中诗歌中的浪漫想象依然显得比较正统,那么,平镛与空空的诗歌中浪漫想象则突破了正统,显示出某种异端或先锋的特质。平镛在其诗作《认识黑夜》中这样表现自己生命在极端情景中的极限体验:
  
  夜之光将我洞穿得通体透明
  夜之利齿将我啃噬得流血
  那么,就把它掏出来
  盛于掌心走入人群
  在太阳的手掌上
  尽情摆弄圣洁的爱
  
  诗人平镛这种对于自身生命体验的浪漫书写展示出一种“恐怖的美”,其中包含着现代主义诗歌美学的因子。空空的《落日》一诗则在浪漫与现代之间达到了一种美妙的美学平衡:
  
  让我回过头去
  看看这旧时英雄
  让我用颤抖的笔
  写下:灵魂在飞翔!
  
  呼吸着青草的芳香
  英雄在暗暗积聚力量
  他不愿自己的影子
  落在大地上
  
  当黑夜来临
  英雄热泪长淌
  他被迫退出了天空
  就像退出古代的战场
  
  在一片小小的碎玻璃上
  我看见英雄的眼睛
  仿佛一块青春的琥珀
  在时间中闪闪发光
  
  空空的《落日》以及《追忆死亡》、《八月,还乡》等诗歌作品在语言的精炼、意象的精确、经验的独特展示、结构的有机经营等方面给我均留下了较深的印象,显示了诗人不俗的诗歌创作实力。此外,其他“60后”纳雍籍诗人的创作也值得一提,龚红梅的诗歌语言表达上有一定力度(如她的诗作《公路那边站着我的爱人》);姜方的诗歌清新、质朴,给人以亲切之感;罗俊荣的诗歌贯彻着传统的抒情与意象,以真切的情绪感染读者;王明贵的诗歌则充满智慧,他善于从日常生活场景中提炼某种哲思,他在《茶的饮者》一诗中如此写道:“一杯茶消耗了/饮者的一生”,这种经验型写作表明诗人王明贵已达到现代诗写作的自觉状态,值得充分肯定。这批“60后”纳雍籍诗人目前仍处于创造力阶段。与“60后”纳雍诗群相比,“70后”纳雍诗人数量太少,只入选二人:陈炜和吴艳林,不过一男一女,性别的平衡倒具有某种代表性。其中,陈炜的诗歌现实性品格很鲜明,准确一点说,陈炜是用他的思想与人格对现实发言,他的诗歌很大程度上靠人格的力量来取胜,他的《儿子》一诗具有代表性:
  
  儿子,这个世界纷乱如麻
  你是男人,必须头顶青天,脚踏大地
  用独立和勇气铸成利剑
  刈割那些横亘你面前的荆棘
  我除了给你生命、情感和自由
  童年的快乐和关注你成长的目光
  之外,再不会为你留下任何
  
  儿子,也许我与你
  将渐行渐远
  但那管血液铸造的灵魂
  却越来越近
  
  这是诗歌的后半部分,从中不难感受到作者的思想与人格的真实(坦诚)状态。吴艳林作为一名“70后”纳雍女诗人,她的诗作《那些事情》、《周末我成了一条鱼》显示了她在语言表达上的机智品质,其艺术潜力值得期待,遗憾的是英年早逝。
  作为新世纪纳雍诗歌的希望之所在,“80后”纳雍籍诗人此次入选了三人:闵云霄、徐源、周泓洁。在这三位“80后”纳雍籍诗人中,闵云霄写作起步时间较早,在贵州诗歌圈内已有一定的诗名。在我看来,闵云霄诗歌的最大特点在于其纯粹的抒情姿态,他的诗作《献辞:灿烂的菊或歌唱》、《夜歌》、《遥望姐姐》、《在你的怀里种植一个春天》都体现了庄重性的歌吟(或独白)、本真性的抒情与童真性的想象力有机结合的艺术特点,现举《夜歌》一诗的结尾为例:
  
  回忆是痛苦的,遗忘
  也是痛苦的。最动人的
  歌谣,鲜艳如血般从伤口
  的底层深入浅出。面庞一湾湾
  忧伤的溪水,让我
  年轻的骨头倍感鲜活
  
  从中可见,那种源自心灵深处的情感抒发还是很具有艺术的感染力的。徐源在《焊接竹子的人》等诗作中展示了词语的想象力,周泓洁在组诗《时光,时光》中同样展示了词语的想象力以及对于事物的观察能力。这三位“80后”纳雍籍诗人正当青春韶华,他们身上的艺术潜力更有充分挖掘的空间,更值得人们期待。
  作为“50后”唯一的纳雍籍诗人,段扬的诗歌写得非常传统,他的诗很注重音乐性,具有鲜明的歌词化倾向,不过其诗作《锁不住的心》还是充满童真的想象力,别有一番韵味。
  从上述对于《纳雍跨世纪新诗精选》的简要的印象式点评中,不难体会出纳雍诗群整体上不俗的艺术创造力。但是毋庸讳言,纳雍诗人们的创作从总体上来看现代感(从语言到形式技巧)还不够自觉、强烈,质朴,深情有余,而现代性经验传达不足。因此,纳雍诗人们的现代诗意识还需大力加强,还需进一步开放现代诗的阅读视野。只有这样,纳雍诗人们日后的创作才可能在贵州乃至全国诗坛产生足够的冲击力与影响力。而这,是我向纳雍诗人们所表达的良好艺术愿望。
  是为序。
  
  (谭五昌:文学博士,诗歌评论家,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新诗研究中心主任。已出版诗学专著及诗歌编著近20种。)

推荐访问:建构 质朴 诗意 深情